林樂知隨陳牧行還有程肅一同前往湖島。
花燈會過去了七日,島上的霧氣已不似之前那般濃厚。
沒有了夜幕的遮擋,百骨坑內堆疊的骸骨顯得愈發觸目驚心,令人目不忍視,憤怒、愕然、悲痛交織在眾人的臉上。
陳牧行命衙差將尸骨移出,並尋覓經驗豐富的仵作,盡最大可能為逝去的懷風村百姓復原尸骨,另擇好的位置,將懷風村百姓好生下葬。
從百骨坑中將尸骸移出並非難事,但要將坑中尸骨拼成完整的一具,卻非一日之功。
林樂知也盡其所能的,幫助死者復原尸骨。
經由這次協助上島,林樂知得以多次陪陳牧行去往案犯之地。
站在懸崖處,眺望群山,因為群山地勢較低且地勢復雜,霧氣難以消散,因而依舊能看到川霧之景。
可再看此景,林樂知的目光卻不見對景物的震撼,反而帶有些凝重和急切之色。
“沒想到你不僅擅長探案,對人骨構造亦如此精通。”
陳牧行的聲音從身旁響起,但林樂知卻並未慌張,反而十分的平靜,或許是蕭以禍曾經試探性的問過自己,所以他已知道該回應什麼。
林樂知側身微微頷首道“草民也只是在一本古籍中看到的,所幸草民淺薄之學,能為逝去的百姓盡上一份力。”
陳牧行輕點了點頭,看著眼前的川霧之景,眼中帶有難掩的痛惜之色,輕嘆了一口氣,嘆息聲帶有痛惋和遺憾,繼而一語不發的離開了懸崖。
一連過去三日,幾乎晝夜不息,才終于將百骨坑里的所有尸骨復原好,原本埋有尸骨的地上空余著一個大坑,土色發紅。
看著地上橫陳的尸骨,更令人痛心疾首,目不忍視,恨不得能將造成這樁慘案的犯案人員嚴懲。
正因為知道所有犯案之人皆已身亡,胸腔中翻涌的悲憤之情才難以平復。
復原尸骨的三日,陳牧行亦將齊溪叫到了島上,在听了齊溪的想法和建議後,為懷風村百姓另擇了安眠之地,將原本埋有尸骨的地方填平。
齊溪在新起的墳土前,為懷風村的鄉親再次燒去了新春對聯,鄭重了磕了三個頭。
三日過去。
懷風村一案不僅廣為人知,亦傳到了京城,官家大怒,命陳牧行嚴懲所有犯案之人,將他們的尸骨斬首示眾,懸掛于城門樓三月,以儆效尤。
群情激憤,卻不大快人心。
塵埃落定,程肅也不打算在平海鎮多待,翌日一早便準備離開,畢竟死去將士的尸骨,在義莊停放的越久,尸身便會越發腐爛。
要帶這麼多尸身安然回去,路上需得四五日。
陳牧行上前詢問道“定遠將軍,是打算帶他們回軍營嗎,我這便去安排人明日護送將軍和眾將士歸營。”
但程肅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只需為我準備車馬和用以掩體的罩布即可,他們都是為國而戰的將士,身死應回歸故土。”
听及,陳牧行的眼中閃過驚覺,隨即有所慚愧道“定遠將軍說的極是,是我疏忽了,我這便命人去準備,定于明日一早前,為將軍準備好車馬。”
說罷,陳牧行便暫且離開了義莊,交待事宜去了。
常飛章的尸首,官家決定為其修建墓地,以向世人表彰他的功績,所以尸首要繼續停在義莊之內。
看著常飛章滿身傷痕的尸身,陳牧行眼中悲痛,再度發出了一聲無奈又帶有痛惜的嘆息。
吳三山的尸骨,陳牧行交還給了齊溪,齊溪沒有將吳三山的尸骨帶回島上,而是將其葬在了離家不遠的林中。
吳三山的葬禮很簡單,到場的人不多,只有洛止風、鄧洋、周元良,村長和村中的幾人,還有林樂知和蕭以禍一行人和程肅與崔岩兩人。
一連過去三日,林樂知才再度見到了蕭以禍,他的氣色明顯較前幾日好了許多,兩人只是相視一顧,沒有說話。
同在懷風村一樣,齊溪亦在吳三山的墳前鄭重的磕了三個頭。
磕完,齊溪到程肅面前跪了下來,抱拳鄭重道“草民想隨將軍一同回營,還請將軍準許。”
齊溪聲音鄭重,因害怕被程肅拒絕,聲音帶有顫抖,抱在一起的雙拳,同樣顫抖著,被洪明旭掰斷的小指已喪失了彎曲的功能,直挺扭曲著。
程肅的眼中劃過一抹驚詫,隨即眸色凝重下來,沉聲道“你當真考慮好了,軍營可不是輕松的地方,若你…”
“是!”齊溪語氣透著無比的堅決,“草民考慮好了,願意追隨將軍,為北齊效力。”
經此一案,齊溪的處境眾人皆知,平海鎮的百姓都對齊溪避之不及,對齊溪懷有懼意,程肅擔心齊溪只是為了離開此地,才說要去往軍營。
程肅自然也看在眼里有想要幫他之意,可助他離開此地。
但還沒說出就被齊溪打斷了,看齊溪的態度如此堅決,程肅眼中的憂慮才散了去,眼中帶有些欣慰和贊賞道“好,你既有此心,明日卯時,到城門口去,若你心生悔意,便無需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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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將軍!”
齊溪說著,往地上鄭重的磕了一個頭。
之後眾人回到了客棧,案情得以了結,因為要盡快回天地閣向閣主復命,洛止風跟眾人辭行,離開了平海鎮。
翌日卯時,林樂知和蕭以禍一行人也前往城門口送行,齊溪已經先一步在城門口候著了,眾將士的尸首和車馬也被安置妥善。
陳牧行走上前,恭敬道“將軍,車上我已派人安置好了冰塊,以防將士們的尸首損毀,亦已先行派人到將軍途經的義莊打招呼,將軍可直接前往義莊,更換冰塊,以保護眾將士的尸首,安然歸家。”
程肅點了點頭,目光帶有感謝道“多謝陳知府,有心了。”
“本該如此。”
陳牧行微微頷首道。
說罷,程肅的目光看向了林樂知,神情示意林樂知到他面前去,陳牧行知道程肅對林樂知有話要說,便頷首站的遠了一些,給兩人留出說話的余地。
“程大哥。”
林樂知神情恭敬,亦有些不舍的喊道。
程肅眉眼鄭重,承諾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再相見,但我與你的承諾不會失信,到時,你可托人將你的短刀送來軍營,我看了便知是你。”
“其實……”林樂知面色有些尷尬道“那短刀不是我的。”
程肅眸色掠過一抹訝異。
“不是你的,那是何人的?”
在听過林樂知承認是蕭以禍的後,程肅倒是敞亮的笑出了聲,眼楮看向蕭以禍,眸中亦帶有欣賞之色。
蕭以禍不知程肅為何看他,眸中劃過一抹訝異,亦有些警惕之色。
不知道兩人低聲交談著什麼,但他們之間的氣氛並不僵持,舉止從容,蕭以禍也便放松了下來。
話畢,林樂知從懷中掏出了一樣被包裹起來,看上去方方正正的東西,雙手遞給了程肅,程肅在打開一角看過後,便順手交給了一旁的齊溪。
臨行前,程肅看了一眼懸掛在城門樓上的洪明旭,眸色沉沉的帶著崔岩和齊溪,還有眾將士的尸身緩慢離去了。
走前,齊溪也往城門口望了望,眸間帶有些許落寞。
來時二十一人,去時,只余三人。
待程肅的隊伍越行越遠,直到看不見,眾人才返回鎮中,路上大家都各懷心事的模樣,沒有人說話。
關子恆則對蕭以禍一行人,有所戒備。
“肖煦!”
就在快要到達客棧時,林樂知在猶豫了一路後,面色慌張又有些急促的喊道,好似不趕緊開口就會錯失什麼一樣。
蕭以禍的眼中起了一抹驚異,隨即頓住了步伐,看向林樂知。
一同頓住的還有清川和柳雲赫,關子恆亦是。
“何事?”
林樂知的神情略有些局促,但看上去還是很從容的笑著說道“我有些渴了,在島上的時候听雲赫說你帶了上好的茶葉,不知可有口福去你房間一坐,討口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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