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段過往太過于漫長和沉重,在場的眾人都有些啞然。
‘不祥之人’四個字說來輕巧,尋常之人茶余飯後間的隨口一提,他們或許並沒有惡意,可對于身陷其中之人,卻猶如一把無形的刀懸于心口。
摸不得,踫不得。
不必落下,僅是刀子晃動時發出的寒光,便足以剜心刺骨。
人人都不是刀,可刀子真正落下時,卻人人都是那把殺人之刀,不見血,卻就輕易的要了人的性命。
听到這四個字的蕭以禍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他不敢想,更不敢投去一絲一毫的目光。
民間尚且如此,更何況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稍有差池便會剝皮削骨、萬劫不復的高牆深院之中。
他不敢看。
是因為他清楚的記得,蕭以禍那夜提及自己的母妃時,眼中流露出來的不甘和憤怒,以及那藏不住的深切思念。
炙熱而又脆弱。
他與吳三山之間的故事講完,齊溪的眼中沒有喜悅,有得只是無措和茫然,宛如一個被減去了操控線的木偶。
他站在原地怔然了片刻,繼而平靜無波的眸子看向了林樂知,坦然道“正如姜詭探所說,那晚在洛公子將我送回王村長家後,我便抄小路急忙跑回了客棧,我怕敗露,流了很多汗,也顧不上擦,便趕緊背對而躺。藥是我提前熬好放在桌子上的,怕你發覺,我甚至不敢留字,也不敢跟你說話,甚至不知道你會不會喝下那晚藥。還好,你喝了。”
雖然齊溪說著自己不不確定,可言語間卻是篤定的。
不知道哪來的自信,或許是出于關子恆對林樂知的情誼,他相信林樂知一定會喝下那碗湯藥。
“我不知道爺爺和常縣令之間的事。那晚,我趁混亂洞口無人看守之際躲藏于暗處準備先行離開,到平海鎮探徐、呂二人的去向,換個身份再回來。”
“我沿著林子走了很久,雖然更深霧中,林子中也見不到什麼人了,但我怕被人發現,所以也不敢走的太快。走到某一處時,我忽然听到了一陣叫喊聲,再三思量下,我還是決定過去一看,然後便看到了被蛇咬傷,昏厥過去的馮大哥。情急之下,我只能斷去馮大哥的腿,帶馮大哥離開那里。”
“卻不曾想,常縣令也听到救命的聲音跑了過來,他換了身夜行衣,身上背著一個包袱,且還背一具尸首,是呂興朋。他看見我也很詫異,但又好像瞬間明白了什麼,他有很多話想問,但避免被人發現,他還是帶我離開了那里,直到快要跑出林子的時候,確定周圍不可能有人,才停了下來。”
腳上的傷讓常飛章很是吃力,但他卻沒有因為自己腳上的傷慢下來,比起自己,他似是更擔心齊溪被人發現。
他都不知道,常縣令一個書生,身上背著人,還在腿腳不便的情況下,竟還能跑的這麼快。
待安穩下來,常飛章顯得沒那麼急匆了,但因為剛才跑得太快,還是有些氣喘吁吁。
他開始靜下來,好好的看著齊溪,或許是有些體力不支,他隨處找地方坐了下去,繼而他朝齊溪擺了擺手,喊齊溪到他身邊去。
齊溪照做了。
他笑著說道“多余的我就不問了,你告訴我,你可是懷風村的人,叫什麼名字?”
齊溪也有很多話想問,他想從常飛章的口中知道,他明明與懷風村一事無關的外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爺爺為什麼會死在船底?兩個月前懷風村重燃燈火一事又是怎麼回事?是他跟爺爺商量好的嗎?
他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問,可是常飛章顯然沒辦法回答他這麼多問題,只得懷著沉重滿是疑問的心,僵硬的點了點頭道“齊溪。”
常飛章似是看出了齊溪的疑問,他笑了笑,看著齊溪眼中帶有希冀,但更多的是欣慰。
“屠村的那伙惡人都被蛇咬死了,他們落得這種下場,也算是罪有應得。”
說這話的時候,常飛章似是心願已了,很是暢快,但眼眸中也含有一絲悵然和自責之色。
“咳咳——!”
“常縣令!!”
說著,常飛章猛然咳嗽了幾聲,喉嚨中咳出了一口鮮血。
“沒事,老毛病了。”
明明常飛章已經面如枯槁,已在生死邊緣,但他還是安慰齊溪,讓齊溪不要為自己擔心。
緊接著,他抬起手來指向一處。
“這個上面有個斷崖你知道吧?”
方才常飛章咳嗽的飛快,掌心吐滿了鮮血,所以未能看見,這次抬起了另一只手,齊溪才發現才發現常飛章的手掌心上遍布傷痕。
但他自己並不在乎,把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告訴了齊溪,讓齊溪等眾人到達土廟的時候,跑進林子,假死脫身,說也算也算這伙惡人,死後做了回好事。
眼前用于假死脫身的尸首只剩下一具,常飛章幫自己逃生計劃,卻唯獨沒有安排他自己的退路。
“我不要,我假死脫身了,你怎麼辦,要走也該是常縣令你走,我不走,我十一年前就該跟鄉親們一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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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
剛才還面容和藹的常縣令,像極了听到混賬話,面露厲色呵斥道。
看到齊溪雙眼溢滿的淚水後,他臉上升起少許自責之色,覺得自己話說的重了,他輕吐了一口氣,軟下來勸慰開解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即便離開了這里,也活不了多久了。”
說話間,常飛章把自己的腿亮了出來。
“怎麼會……”
看到常飛章的腿上有被蛇咬傷的痕跡,他用草繩,暫且系緊了。
能延緩中毒速度,但從洞口出來這麼久,毒素已然入侵身體,就算是現在把四肢都砍掉也于事無補了。
明明身中蛇毒,可對于常飛章來說卻像是值得炫耀的勛章,他坦然且面帶自責道“而且我身為縣令卻計劃不周,讓許多無辜百姓喪命,我……問心有愧,無顏面對鄉親父老。但你不一樣,你的人生路還很長,莫要被仇恨牽絆,為了那些惡人毀了自己的人生。今後…你可以走自己的路了……”
“常縣令,那怎麼會是你的錯,都是他們!”
常縣令看著抽泣不已,卻只是聳動著肩膀不敢出聲的齊溪,常飛章面露疼惜之色,想抬起手來安撫一下他。
拍拍齊溪的肩膀,或是拍拍齊溪的頭。
可抬起手,看到自己手掌上的沾滿的泥土和鮮血,他還是訕訕地收了回去。
轉而笑著說道“齊溪,你爺爺他很在乎你,比他自己的命都在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別…別叫他失望……”
“……”
齊溪雖然沒問,但常飛章卻好像洞悉了他心中一籮筐的疑問,將齊溪想知道的事情,化作了安慰,亦像是命令。
齊溪說不出話來,突然好似一股氣哽在心頭。
這口氣吐不出去,也咽不回去,心髒陣痛不已,淚水瞬間浸滿了眼眶,眼淚奪眶而出。
淚眼迷蒙間。
齊溪好似回到了十一年前,听見陶迎雪慍怒著一張臉,說自己‘不孝’。
“齊溪,我不知道那伙賊人長什麼樣,你幫我看看,這人是不是當年的那伙惡賊,好叫吳伯伯明日放心走。”
其實。
齊溪那晚並沒有看見那伙賊人的樣貌,但他死也不會忘記那些人說話的聲音。
他點了點頭,將當年的一切簡要的說于了常飛章。
常飛章在听後,臉上浮現出了一抹釋然之色,對著齊溪說道“你離開這里,找個地方藏好吧,我穿著他們的衣服,會招來蛇。”
“常縣令……”
“听話,常伯伯在沒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前不會死的。”說著,常縣令看向一旁的馮遠道“你自己救的人,也要妥善送回去才是,就像十一年前,你爺爺撿到了你,你現在也好好回來了。”
“……”
齊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髒痛的像是要裂開來,難以呼吸。
他不敢看常飛章的眼楮,對著常飛章連磕了一個頭,聲音顫抖但滿含敬意道“齊溪替懷風村謝過常縣令!”
本來已經整理好自己心情的常飛章,被齊溪這麼一搞,倒還有些不自在了,但同時對常飛章來說也是一種慰藉。
“你這是干什麼,我讓你們含冤了十一年,理應還你們一個公道。那些蛇可不听吳伯伯的話,快起來,趕緊離開這里吧。”
“爺爺那我沒法給他送終了,還請常伯伯幫我圓了這個心願。”他哽咽道。
听齊溪這麼說,常飛章也不再拒絕,欣慰的點了點頭,受了齊溪的跪拜。
齊溪鄭重了連磕了三個頭,才不舍的站起身來背著馮遠離開,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常飛章擺手,讓他大不走,最好跑起來。
常飛章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了一旁的樹上,看著林間彌漫著的霧氣逐漸泛白,心情從未有過的放松,神情舒然道“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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