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個很奇怪的人。
不是說他這些羞于見人的習慣奇怪,而是他這個人本身就很奇怪,做出來的事情也讓齊溪無法理解。
救了自己,還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在家里也帶著帷帽。
自從懷風村出來被吳三山救了以後,他便用痴傻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亦借助痴傻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
好像這樣做就能瞞騙自己,遺忘那些剜心蝕骨的記憶。
畢竟。
一個痴傻之人怎麼會理解離別呢?
但……
即便他想裝作不記得,現實也總會出來提醒自己,畢竟他不是一個痴傻之人,也不可能真的忘記那些悲痛的記憶。
懷風村被屠村,大概過了兩三日後,仍會有三兩個外鄉人乘船去到島上去想一感‘懷中抱風’這一新奇。
在文人墨客間,也算得一雅興。
這一去,便發現懷風村的村民都不在了。
平日用的生活用具都在,偏偏一個人影都瞧不見,懷風村的人就好像突然之間憑空消失了。
很快,這個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平海鎮。
懷風村人口不多,一年下來也確實會有三兩日不出門。
在消息傳開前,人們還不覺得奇怪,但被去而復返的外鄉人這麼一說,平海鎮的百姓才驚覺,懷風村的人確實有幾日沒乘船來鎮上了。
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說懷風村的人是集體搬走了,但這個說法很快便被否決了。
懷風村世代生活在湖島上已經有兩百多年,湖島又位于湖中央,想離開也只有乘船這一種途徑。
也有的人說,懷風村八成做了什麼惹神靈不喜的事,企圖私吞神靈的寶藏,觸怒了湖底的神靈,神靈發威將他們帶走了。
還有的人說是懷風村的人犯了大事,被朝廷秘密處決了。
總之,傳聞越傳越離譜,但就是沒有人猜到,懷風村是因為那被詛咒的寶藏,被一伙盜墓賊給屠了村。
畢竟懷風村有寶藏也只是個傳言,沒有人真的尋到寶藏。
若真的有寶藏,懷風村的村民不早富得流油了,何必在那個閉塞的小島上生活。
所以,大家也就當新奇的傳聞,在粗茶淡飯間偶爾提起一嘴。
常縣令在得知此事後也立即帶官差上島搜查過,但最後也是無疾而終,懷風村消失一案,便就成了一樁懸案。
那之後沒多久,于海北海南附近的村落開始出現大量的白花蛇,不少人因為被白花蛇咬到而無辜喪命。
也正因如此,那些對懷風村感到好奇的外鄉人,因為害怕被毒蛇傷害而不敢上島。
盡管齊溪不想去面對那些慘痛,但也不忍讓無辜之人因他們而遭受牽連。
懷風村的人能與那些蛇相安無事的在湖島上生活了兩百多年,多少也知道些避蛇的法子,所以他便偷偷離開了吳三山的身邊,潛入林中用那些個土法子將蛇驅趕回他們的棲息地。
趁著沒有人登島,齊溪才終于鼓起勇氣從墓室出口回了島。
他期盼著能看到那伙賊人的尸首,期盼著看到他們被蛇咬的面目全非的臉,那樣他就能跟鄉親們一同死去了。
可是齊溪尋遍了村中各處,無論是林中還是墓室,都未能發現那伙盜賊的尸首,墓室里的財物也被盜空了,只留了下棺材中的骸骨。
那一刻,齊溪崩潰了,他在心中吶喊質問著。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懷風村的人動那些財寶就會死,而這些畜生卻能帶著那些財寶平安無事的離開這里。
憑什麼!
在空蕩的懷風村里,他不敢出聲,好似在那個夜晚他便失去了發出聲音的能力,他的手指嵌入泥土中,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砸落到地上。
為什麼。
他好痛苦,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他明明……
只是想跟鄉親們一起死去啊……
不敢在村中多待的齊溪,害怕想起鄉親們還活著時那鮮活的臉,害怕多待一刻便被那些慘痛的記憶給吞噬。
他想過從斷崖上,一躍而下。
可那些混蛋還沒有死,他也記得阿娘對自己說過的話。
阿娘說,讓他帶著懷風村鄉親的份一起活下去,他活著,懷風村的就會一直在。
齊溪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村子的,最終暈倒在了林子里。
夢里。
鄉親們曾鮮活生動的臉,不斷且反復地在他的腦海中變成鮮血淋淋的模樣。
他們發出痛苦的叫喊聲,朝自己伸出手,伸出的手,像是在指責憑什麼他還好好活著,像要把自己也拉進地獄一般,亦好像是死的不甘心,怒吼著,要自己為他們復仇。
齊溪不知道自己在林子中暈了多久,他只是知道,待他再睜開眼楮時,眼前出現的是吳三山。
看到自己醒來,吳三山著急忙慌的就要把帷帽往頭上戴,好似自己的臉是什麼羞于見人的可怕事物。
可越是著急,便越是帶不上,越顯得狼狽。
齊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麼心情,在看到吳三山的臉後,他沒有訝異于他臉上的黑斑,鬼使神差的伸出自己滿是泥土的手,覆蓋在了吳三山蒼老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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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山的手很涼,他的手也很涼。
但觸踫到一起,卻升起了一股暖意,不是來源于手,而是來源于心里。
吳三山明知林中有蛇出沒,卻還是願意豁出性命來救自己。
換做撿到自己的是別人,齊溪或許還能了解。
可偏偏不是別人,偏偏是吳三山。
從那日起,吳三山也不知道受到了什麼鼓舞,他竟再不戴自己的那不透光的黑色帷帽, 以真面目大大方方的示人。
還總喜歡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時,跟自己嘮閑話,好像是幾百年沒跟人說過話一般,終于抓到了一個能讓他肆無忌憚袒露心事的人。
是因為自己痴傻,才如此不顧及嗎?
齊溪的心中是否定的答案。
吳三山說他年輕的時候是個書瘋子,喜歡看書,但是村里人不喜歡,覺得讀書無用,他與村里人立場不合,所以他便離開了那里。
他說他喜歡清淨,喜歡一個人待著,不喜與人為伴,所以他只身一個人來了平海鎮,就圖個
他還說他早年的時候還算有錢,但是他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比他更需要錢,所以他便把那筆錢給了那個人,讓那個人可以有勇氣繼續生活下去。
這些話是吳三山偶爾冒出的,更多的還是跟自己講捕魚時的所見所聞。
真的是個十足的怪人。
他是個痴傻之人啊。
一個痴傻之人懂什麼呢,跟他講這些有什麼用呢,難道指望他會給予回應嗎?
對于吳三山講述的過往,齊溪裝出一副听不懂,卻還是很認真听的模樣,傻樂著一張臉看著吳三山。
吳三山宛若喃喃自語,對自己說出來的過往深信不疑,可就是他的這份深信不疑,讓齊溪覺得吳三山比他裝出來的痴傻還要痴傻。
若他不是一個痴傻的人,為何要對一個痴傻的人說謊呢?
破舊的屋子里沒有一本書,吳三山所說的過往的一切都是胡編亂造的,當然也並非胡編亂造,每一句中僅有小半句是真的。
例如。
‘村里人不喜歡’。
‘只身一人來到了平海鎮’。
‘早年的時候還算有錢’。
除了這寥寥幾句都是假的,連帶著吳三山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實際上。
他雖然沒見過吳三山,村子里也僅有老人見過,卻也听過吳三山的事跡,自那日在林中看見吳三山左半邊臉上的大片黑斑,他便知道了吳三山是誰。
听村子里的老人閑語過。
說村里人曾有戶姓徐的人家,有兩個兒子。
第一個兒子,生下來就是個禍害,臉上長了大半的黑斑,他的爹娘見他生的面容丑陋也不願看他,找了算命的來看。
算命的那天,全村人都去看了熱鬧。
說此娃面生大片黑斑,天生命不好,是個不祥之人,會克死身邊的人,說最好不要讓他以真面示人,恐生出禍患。
這種事怎麼得了啊,可又是自己生的,總不能掐死。
于是乎,等到能斷奶的時候,就把他放養在一處閑置的屋子里,給他帶了黑色的面罩,不許他從屋里出來,隔三差五送點吃的喝的用的進去,只要餓不死就行。
不久後,那家人又生了一個,白白淨淨,模樣甚是喜人,算命的批命說這孩子將來必成大才,有文曲星之命,他日定能光宗耀祖,榮歸故里。
那家夫妻高興的不得了,抹黑趁早的掙錢,傾盡一切家財助他家小兒子成才,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便花錢請教書先生教他識字。
那孩子確實聰明,學的也快。
小兒子日漸長大,為了不讓小兒子被影響到,夫妻倆便在那間空置的房門上落了把鎖,也沒有告訴小兒子他還有個哥哥的事情。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二十多年,總算是相安無事。
可有一日不知怎的,那徐娃瘋了一樣跑了出來,他父母還有路過的鄉親們見此,仿若是見了鬼,面露驚恐之色,拿起院子里的掃帚又給他打了回去。
打回去的時候,剛好他家二兒子下學從外面回來。
看到他哥哥面如凶鬼的模樣,當場就嚇掉了魂。
第二日,便離了人世。
小兒子死了,那家人就變得失魂落魄的,天天驚恐不已,以淚洗面,看到自己的大兒子就跟見到了鬼一樣,說都怪他不藏好那張鬼臉,是他害死了小兒子,也要害死他們。
就因為他偷跑出來,那段時日,村里中接連有禍事發生。
不是有人踫了,就是有人摔了,還有人家的孩子不小心撞見他跑出來,高燒不退。
村子斷然不能接受留個禍害在村里,徐家拿出了原本供小兒子考取功名的錢,各家想著破錢消災,也湊了點錢交由徐家夫妻,讓他離開村子,由他自生自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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