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湖面上徐徐吹過來的微風，賀宇一臉坦然的看著崔岩笑著說道︰“在營里幾位大哥的面前，我不好意思說，不過感覺在你面前，我可以說出來，畢竟在這方面，我也算是你的前輩。”
“當時確實想尋死來著。”賀宇轉向湖面，一臉風輕雲淡的說道︰“那會考取功名不成，屢屢落第，我的父母為了供我讀書，身子骨本來就不好，又遇上兩國交戰，在戰亂下四起的瘟疫中離世了，我僥幸活了下來。”
雖然賀宇說的雲淡風輕，但手指不停在盔甲上摩擦的微小動作，出賣了他。
“可當我埋完父母的尸首，一個人回到家里的時候，我才知道，我能好起來，根本就不是什麼僥幸。”
“就那藥包。”賀宇比劃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形狀，繼而深吸了一口氣，氣息有些不穩的說道︰“我父母的藥渣里面，他就根本沒有藥，全是枯草根，只有我的藥包里，扎扎實實的全是藥。”
“我父母就是本本分分的莊稼人，苦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臨終了，我也沒盡到一個做子女的本分，沒讓他們臉上有光，也沒讓他老兩口享上一點清福。”
賀宇的眸子暗了下來，緩緩說道︰“古有拾葚供親、行佣供母，與他們相比實在不孝。”
賀宇說的這句話，令林樂知將視線投了過去。
“害，說白了，我就是沒那本事，就覺得老天爺為何要讓我一個庸才活下來，我想不明白，只覺得一個人活著沒意思，可我又慫不敢自戕，所以我就想了一個辦法，去從軍，上戰場。”
“我想著……能殺一個賺，殺不了也能為國去死。”賀宇又開始比劃道︰“到了戰場上，那麼長的一把刀子，我是硬生生的就往上撞啊。”
“你猜怎麼著？”賀宇看向崔岩笑著問道。
崔岩以一臉難過的神情，輕輕搖了搖頭。
賀宇笑了笑說道︰“那會兒，剛好孟大哥在我旁邊，他及時拉住了我，才沒讓那刀子落在我的脖子上，還反手一刀殺了對面的人，我當時看著自己不停流血的胳膊，都嚇傻了，事後才想起來疼。”
“之後，我跟孟大哥他們說了我的事之後，非但沒安慰我，還把我給臭罵了一頓。”
賀宇佯裝著孟大豐的語氣，臭著臉說道︰“你的命是你父母給的，不是老天爺給的，要是真不怕死，就在沙場上堂堂正正的戰死，別窩窩囊囊的送死！”
“打那次之後啊，我就不想送死了，你猜為什麼？”
“為什麼？”
賀宇爽朗的笑了幾聲，也不怕船上的其他人听見，樂著說道︰“因為撞上去的那會兒，是真疼啊。”
“……賀哥。”崔岩一臉心疼的看著賀宇。
賀宇說的話，于他一個沒上過戰場的人而言，听起來無比的沉重。
“那些事都過去了，如今戰事也停了，我現在每日看看話本子，跟軍營里的大家伙嘮嘮嗑，安生日子過的挺開心的。”
崔岩眼中的擔憂還是化不開，像是著急知道答案般問道︰“可是，你們就沒有想過，軍營上那麼多人，為何……”
“小岩。”賀宇阻止了崔岩繼續把話說下去，看著平靜的湖面緩緩說道︰“我們的命都是父母給的，沒有誰天生就不怕死，但既然我們是將士，服從軍令，保家衛國，就是我們所行的路。”
“說的好！”
林樂知看了身旁空了身影，看著柳雲赫一臉敬重湊上去的身影，微微扶額。
誰家的倒霉孩子，誰趕緊帶走吧，他真是管不了一點了。
這跟明晃晃的告訴別人自己在偷听，有什麼區別。
況且，人家表達是那個意思嗎。
“阿嚏——！”
一旁船上的蕭以禍，沒由來的突然打了個噴嚏。
“是著涼了嗎？”清川看向蕭以禍一臉關切的問道。
蕭以禍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不過在回應完之後，蕭以禍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異樣，怕被清川發現，輕闔了一下眼楮後，恢復了正常的神情。
賀宇微微一愣，隨即轉過頭來笑著說道︰“多謝小兄弟夸贊，我看小兄弟隨身佩劍，颯爽英氣，可是江湖中人？”
被夸到颯爽英氣，柳雲赫多少有些飄飄然，身姿也不由得站的板正了些。
“算不得江湖中人，我是隨我家公子出來的。”柳雲赫在一旁坐了下來，一臉欽佩的說道︰“我一直都覺得保家衛國的將士，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賀宇笑了笑，將目光移到了後面林樂知的身上，有禮貌的問道︰“那位便是你家公子嗎，我看你對他多有照顧。”
柳雲赫往林樂知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該如何形容林樂知，說是朋友好像也不是，要說師父林樂知也沒再提過，敵人……？
柳雲赫打心底並不希望是這樣的。
“不是，我家公子在另外一艘船上，我跟他，跟他……”
“他鄉之客，萍水相逢。離合有道，聚散隨緣。”林樂知走上前來，笑著說道︰“我們就是這樣的關系。”
柳雲赫听林樂知說這番話，心中說不出是何種滋味，雖然听起來沒有不對，但總有一種劃清界限的感覺。
賀宇听後微微一愣，隨即展露了笑容說道︰“這種他鄉遇故知，這種今日相見，明日分離，彼此不問出處的豪情，正是江湖之氣。”
“所有船，繼續前行——！”
談話的功夫，主船的繩索已經打撈完畢，下令繼續前行，沿途可見零星的花燈。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所有的船只全部有序的停靠在了岸邊，正如郭永說的那般，船所停靠的位置基本感受不到風的存在，岸邊堆積了大量的花燈。
一下船，在場的一眾兵卒全部跑去了主船的位置，合力將主船上的棺槨還有吳三山的尸骨搬下。
搬下來的時候，林樂知發現棺槨的下面好似沾有什麼東西。
林樂知想過去看個清楚，剛好經過蕭以禍身旁的時候，蕭以禍的身形有些站不穩。
顧不得上前查看，林樂知連忙出手扶住了蕭以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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