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灣村的活動大院里,日頭剛漫過東邊老槐樹的枝椏,蟬鳴正盛時,人聲已先一步沸了鍋。曬谷場邊的石碾子上,幾個老太太架著老花鏡納鞋底,線 轆轉得飛,目光卻直勾勾釘著院門口那棵歪脖子柳——誰都知道,今天有能讓葫蘆灣大火的人要來。涼棚下的年輕人更坐不住,剛從自家地里摘的脆棗在手里拋著,說笑聲撞在土牆上,又彈回來混著風里的麥香,釀出股子雀躍的甜。
“來了!”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院子里的嘈雜像被掐了閘,靜得能听見槐樹葉沙沙響。下一瞬,一輛半舊的越野車碾過門口的碎石堆,輪胎卷起的塵土還沒落地,車門“ 當”一聲開了,徐大國已經站在地上。洗得發白的藍襯衫卷著袖口,露出小臂上幾道淺疤,那是年輕時跟老木匠學鑿活兒,被刨子啃出來的印子,此刻在日頭下泛著淡粉,倒像枚枚褪了色的勛章。
“徐主席!”“大國先生!”招呼聲從人群里涌出來,徐大國笑著擺手,懷里那只牛皮紙包被他攥得邊角發皺,倒像是護著什麼活物。他往院子中央一站,鬧哄哄的人群竟自靜了,連牆根下打盹的老黃狗都支稜起耳朵,尾巴尖輕輕掃著地上的光斑。
“鄉親們,我徐大國又來討擾了!”他的聲音帶著點沙,卻像浸了蜜的棗木,沉甸甸落進每個人耳朵里,“這回不光帶了物件,更帶了能讓咱葫蘆灣飛出山窩窩的信兒!”
說著,他把牛皮紙包往長條桌上一擱,麻繩一解,一摞劇本“啪”地落定。最上頭那本的封皮上,“愛在葫蘆灣”五個金字在日頭下跳著光,晃得人眼熱。“這是我寫的本子,主角是咱村的人,故事就長在這灣灣里。”他拿起一本往空中揚了揚,紙頁翻動的聲響里,藏著按捺不住的亮,“而且——”
故意頓了頓,眼角的皺紋里盛著笑“市文聯、宣傳部、電視台,還有我的工作室,要聯合把它拍出來!就在咱村取景!”
“ !”這話像把火星扔進了麥秸垛,院子里“騰”地炸開了。納鞋底的老太太把針戳在布上忘了拔,涼棚下的年輕人互相扯著胳膊,連趴在地上的老黃狗都“汪”地叫了聲,像是在幫著吆喝。
徐前進攥著根剛摘的黃瓜,擠到前頭時臉漲得通紅,手里的瓜被捏得直冒水“大國先生,您這是把金元寶往咱懷里塞啊!又送劇本又送機緣,我這笨嘴,都找不著詞兒謝您!”說著往前湊,腳底下被石子一絆,差點摔個趔趄。
“前進哥,客氣啥!”旁邊的小虎子一把扶住他,小伙子穿件印著葫蘆圖案的文化衫,黑 的臉笑出兩排白牙,“咱拿出實打實的力氣幫襯,就是最好的謝禮!”
“就是就是!”二懶捧著剛分到的劇本,指尖劃過描寫村口老槐樹的段落,紙頁上還沾著他剛擦的汗,“大國先生,您這本子要是有哪處不像咱葫蘆灣的事兒,您別嫌咱土話糙,保管給您挑出來!”
徐大國笑得更歡了,抓起幾本劇本往人群里遞“印了五十份,不光你們幾個當事的看,村里愛琢磨戲文的老少爺們、姑娘媳婦,都來翻翻看。哪句台詞不像咱這兒的嗑,哪段情節擰巴了,現在就說。真等拍起來再改,那不是耽誤功夫?”他指了指幾個熟面孔,“尤其是寫你們的戲份,得合心合口,這戲是咱村自己的娃,得養得周正。”
正說著,徐大國抬手拍了下額頭“對了,有兩件事得敲定。一是劇組的住宿就餐問題,二是拍攝時的安保問題,這倆要是打了岔,再好的戲也拍不順。”
話音剛落,穿迷彩服的葉新宇就邁著大步過來了,肩膀挺得像桿槍“大國先生放心!安保包在我身上!巡邏隊輪班盯著,保證一切設備不少個螺絲,拍攝不受半點擾!”
“住宿就餐交給我!”小虎子往旁邊挪了挪,露出身後幾捆枝條——看著普通的枝椏在光影里舒展,倒像藏著萬千金線在流,“我家新蓋的民宿剛拾掇好,劇組的人住下妥妥的。再說了,我還是東山度假區的股東,真不夠住,那邊能勻出地方!”
徐大國望著倆年輕人,眼里的贊許漫出來“好!好!有你們這話,我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又轉向徐前進,“不過這事兒得跟鎮里、縣里通通氣,把手續辦利落,省得日後生枝節。”
“您放寬心!”許前進把胸脯拍得咚咚響,“能辦的我們絕不驚動您,真有繞不過的坎,我們跑斷腿也給您趟平了!”
“哎,這就好,這就好。”徐大國點頭的當口,肚子“咕嚕”響了一聲,脆生生的,引得滿院子人笑出了聲。
許前進立刻接話“大國先生,這都快晌午了,說啥也得留下吃口便飯!我讓家人殺只跑山雞,烙幾張菜餅,就著井拔涼水喝兩盅!”
徐大國卻擺了擺手,臉上的笑淡了些,聲音壓得低了“不了不了,吃飯的事往後擱。”他往人群里掃了眼,像是想起了啥,“上回就是吃飯,鬧出些誤會,到現在還沒捋順呢。等這戲開拍了,咱全村人湊在一塊兒,好好擺幾桌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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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靜了瞬,隨即又熱鬧起來。誰都記得,上次為了湊錢修祠堂的花池,幾戶人家在飯桌上紅了臉,還是徐大國連夜趕來調解的。
“那咱就等慶功宴!”小虎子扯著嗓子喊,“到時候我把民宿的院子騰出來,擺上十桌八桌,讓城里來的同志嘗嘗咱葫蘆灣的炖雞、腌菜,保管吃了還想吃!”
正說著,西邊院牆根突然起了陣騷動。眾人扭頭看時,老木匠劉振國拄著拐杖,一步一晃地挪到院子中央,懷里捧著個紅布包,干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剛從縣城趕回的劉亮——那個在美院學雕塑的年輕小伙,正大步迎上去,帆布鞋上還沾著進城的塵土。
在幾十雙眼楮的注視下,劉振國慢慢掀開紅布,里面竟躺著根沉甸甸的金條,在日頭下泛著溫潤的光。老人的手微微顫著,林亮趕緊伸手握住,年輕的手掌裹住蒼老的指節,一老一少的手,連同那根金條,被恰好穿過門樓的夕陽裹住了。
金輝漫下來,把每個人的臉都鍍得暖融融的,連空氣里的麥香都像是摻了蜜。舉著相機的小吳猛地按下快門,取景框里的畫面突然活了——這不就是《愛在葫蘆灣》最該有的模樣?老手藝的堅守與年輕人的創新,都在這一握里了。
徐大國望著這幕,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光“你看,咱這戲還沒開機呢,故事就已經長起來了。”
院子里的人聲又沸了,這次的聲響里,裹著比日頭更烈的熱。每個人都覺得,這只叫葫蘆灣的鳥兒,馬上就要借著這股熱乎勁兒,撲稜稜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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