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夕陽斜斜墜向水面，將整片魚塘浸染成流動的蜜糖。許前進咬下一大口油花四濺的雞翅，焦脆的表皮在齒間迸出聲響，滾燙的肉汁順著指縫蜿蜒而下，在他手背烙下溫熱的痕跡。他揚著沾滿孜然的竹簽，沖坐在褪色小馬扎上的周美麗晃了晃︰"美麗姐啊，真沒想到，鋼蛋這小子，居然這麼會折騰！把大伙聚在魚塘邊野炊，這主意絕了！"
周美麗握著竹簽輕撥炭火，暗紅的火星驟然騰起，如同被驚醒的流螢。她眼角的皺紋在火光里舒展成溫柔的漣漪︰"早跟你說過，看人不能光看表面。當初你嫌棄他趿拉著拖鞋蹲魚塘邊喂魚，說他像個游手好閑的混子。現在信我的眼光了？當時我跟金鳳說，跟著鋼蛋受不了罪，這回總該相信了吧！"尾音帶著得勝的笑意，被晚風揉碎在繚繞的炊煙里。
香玲戴著隔熱手套翻動錫紙包，金針菇與蔥花在高溫下蜷縮出誘人的褶皺︰"人都是被日子磨出來的。還記得小虎子嗎？以前喝酒鬧事，點火就著的暴脾氣，現在抱著閨女換尿布，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她指尖掠過錫紙邊緣，蒸騰的熱氣在暮色里凝成白霧。
"可不是嘛！"秀秀含著滿嘴香菇含糊不清地應和，腮幫子鼓成可愛的弧度，"以前扛袋水泥都嫌累的糙漢子，現在半夜爬起來沖奶粉，動作比女人還利索。"話音未落，二懶已經被煙燻得眯起眼楮，卻還執著地往土豆片上刷醬︰"鋼蛋這孩子看著憨，實則心里透亮著呢。這叫大巧若拙，老天總愛給實心眼的人留口飯吃。"
"得了吧你！"蠻子仰起脖子灌下一大口啤酒，喉結滾動間，瓶身凝結的水珠順著手臂滑進袖管，"人家鋼蛋好心請客，你倒在這評頭論足。有這閑工夫，不如多啃兩根羊排！"
這話像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濺起滿場歡笑。二懶笑得直拍大腿，眼角沁出淚花︰"瞧瞧！以前最會抬杠的蠻子，如今都學會說好話了！這世道，真是三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許前進突然扯著嗓子接腔，跳起來揮舞手臂︰"不听老婆言，吃虧在眼前！蠻子當家，越過越發！"
"好啊！都會編順口溜了！"香玲笑得扶著腰直不起身，"再來一個！"
"蠻子當家，雞鴨滿架！"
"蠻子當家，頓頓魚蝦！"
此起彼伏的笑鬧驚飛了魚塘邊蘆葦叢中的白鷺，雪白的羽翼掠過水面，在金紅色的波光里剪出細碎的漣漪。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電動車"突突突"的聲響，小吳風風火火地趕來，老遠就扯開嗓子︰"好你個鋼蛋！請遍了全村人，獨獨把我這個書記落下！"
鋼蛋從煙霧繚繞的烤架後探出身，沾滿孜然的圍裙上還沾著幾點油漬︰"哪敢忘您啊！這不尋思您忙著修村口那條爛泥路嘛！"他利落地夾起兩串滋滋冒油的羊肉串，焦褐的肉粒上撒著翠綠的香菜，"吳書記快嘗嘗，秘制醬料腌了整整一宿！"轉頭又沖著樹蔭下的吉林吆喝︰"金鳳快拿冰啤酒！再拿兩瓶可樂！"
清脆的踫杯聲中，晚霞將每個人的臉龐染成醉人的酡紅。魚塘水面躍動著細碎的金光，與烤架上跳躍的火苗交相輝映。孜然混著辣椒面的香氣裹著晚風掠過田埂，遠處的蛙鳴應和著此起彼伏的談笑聲，將這個夏日傍晚釀成一壇醇厚的米酒，越品越甜，越回味越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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