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會兒後。
江邊大樹下的那對男女,牽著手從江邊離開。
吳憶梅眼角余光瞥到那對男女離開,轉身看向大樹下的勇武粗獷青年,展顏一笑,笑容帶著一絲自信從容,仿佛是在告訴對方,她已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李季沒有搭理她,繼續看報,實則,他後悔沒有多帶幾份報紙。
這張報紙被他來來回回翻看了許多遍,有些內容他都能倒背如流。
片刻後。
就見吳憶梅邁著小步子,往這邊走過來。
她來到樹下,捋了一下旗袍下擺,優雅的坐下。
“先生是在等人吧?”吳憶梅輕笑道。
“不等人。”李季聲音帶著一絲淡漠。
“那先生是……?”吳憶梅心想她都來了,他還裝,有意思嗎?
“無聊,在這坐會兒。”
李季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從口袋中摸出一張法幣,放在草地上,道︰“拿著錢趕緊走。”
聞言。
吳憶梅柳眉一緊,他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這是接頭暗號?
可鬼狐的接頭的圖紙上,沒有說接頭暗號,這讓她怎麼接?
“先生這是何意?”吳憶梅輕聲問道。
“我是正人君子,你找別人吧。”李季道。
正人君子?
找別人?
吳憶梅可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
算起來,她也是老江湖了。
怎會听不懂他話中意思。
此刻。
她心中不禁有些氣憤。
鬼狐這是把她當成了那些‘江林女’。
江林女的性質與站街女一般無二。
不同的是,站街女以出租屋為天地。
江林女以江邊和林子為地盤,從事皮肉生意。
“你這麼裝,可就沒意思了。”吳憶梅直接把窗戶紙捅破,她有八成把握,眼前之人一定是神出鬼沒的鬼狐。
聞言。
李季放在報紙看了她一眼︰“听你口音,似是老家來的?”
“我從老家來到上海灘,已經快一年,你什麼時候來的?”吳憶梅反問道。
“和你差不多,快一年了。”
李季也不和她兜圈子,直接道︰“老板都給你說了?”
聞言。
吳憶梅輕舒一口氣,果然,他就是鬼狐。
“說了。”
吳憶梅輕聲道︰“老板說了,以後上海灘的生意,由你來負責,讓我一切听你的。”
“現在生意不好做。”李季嘆了口氣。
“正因為上海的生意不好做,老板才讓你負責。”吳憶梅道。
“我對上海的生意是兩眼一抹黑,怕是當不好掌櫃的。”李季道。
“掌櫃的盡管放心,我會全力幫助你,把上海灘的生意做起來,不負老板重托。”
吳憶梅這是在告訴李季,讓他不必擔心,她會全力配合,不會讓他這個站長有名無實。
“你告訴我,上海的生意要怎麼做,前任掌櫃的跑路,伙計們另投他店,且老板只給了五萬法幣,如何才能讓生意運轉起來?”李季道,他一直推辭,是在套吳憶梅的話。
“我手下的伙計,損失了六個人,但其他伙計還是忠心老板的。”
吳憶梅知道現在上海站的形勢不樂觀,前任站長投敵,副站長被捕,大批行動人員被捕叛變,但她手中的情報科,損失了兩支情報小組,一部電台,剩下的情報小組目前是安全的。
“你手底下有多少伙計能用?”李季問道。
“大概還有七八名伙計可以用,且他們對老板忠心耿耿。”吳憶梅有所隱瞞,她手下仍有三支情報小組,兩部電台,情報人員和聯絡員加起來,仍有十二三人。
“這段時間,我們的對手一刻也不消停,讓你手下伙計各司其職,若無重要事情,且不可拋頭露面。”李季叮囑道。
“是,我已讓手下人進入睡眠狀態,除了我,沒人可以喚醒他們。”吳憶梅這話是在告訴李季,情報科她說了算。
李季側目掃了她一眼,果然如吳玉坤所言,綿里藏針,不好相與。
“你自己也多注意安全。”李季叮囑了一句,準備結束今天的接頭。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住處的?”吳憶梅壓低聲音問道。
她有一種感覺,她的一舉一動,好像鬼狐都了如指掌。
要知道,她住在唐婉瑩的公寓樓,此事屬于絕密,只有戴老板與綠毛龜知道,但他們是不會向鬼狐透露她的住處。
“這……很難嗎?”李季側目看了她一眼,心想昨晚上,他還狠狠捏了吳憶梅一下。
“上海生意遭逢大難,你在一邊冷眼旁觀,不合適吧?”吳憶梅心中有些氣憤,鬼狐居然對她的行蹤如此了解,她卻對鬼狐一無所知,怪不得他遲遲不與自己接頭,原來他是對自己一清二楚。
“干我們這行,規矩你是知道的,各生意互不干涉,若不是老板指定我來當掌櫃,你覺得我會出面收拾這個爛攤子?”
“當下形勢不好,管好你手底下的人,別再出差錯,有事我自會去找你。”
李季說完之後,拿過公文包夾在腋下,起身離開。
吳憶梅柳眉緊蹙,這就接頭結束了?
她有許多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甚至,她連下一步做什麼,都一無所知。
她心中十分氣憤,這個鬼狐太不負責任,上海站遭逢大難,他袖手旁觀,如今老板讓他當站長,他卻當甩手掌櫃。
要知道,這些天,她一直在等鬼狐出面主持大局,重振軍統上海站,帶他們干幾票大的,給上海站挽回一些名聲。
要知道,上海淪陷還不到一年,軍統上海站已經被日偽特務數次重創,總部為了給上海站補充人手,把軍統培訓出來的精英,一波接一波的送到上海。
氣憤過後,她幽幽嘆了口氣,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
老板既然執意讓鬼狐當站長,說明他一定有過人之處,且再耐心等等,如果鬼狐還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她只能直接和老板聯系,請示下一步行動。
吳憶梅看了周圍一眼,轉身往中山橋過去。
來到中山橋附近,她先去了一家茶鋪,再度化妝,易容成唐婉瑩的‘表姐’。
接著,她去了一家綢緞店鋪,買了一些布料,攔了一輛黃包車,前往日佔區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