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多瓦大教堂與閔采爾去過的其他大教堂截然不同。
與其說這是一座莊嚴神聖的宗教場所，不如說它更像是一座學院的教室。
高聳的拱頂下整齊排列著長條木桌，牆壁上掛著的不是宗教壁畫，而是歷代神學家的畫像和手稿。
唯一能讓人聯想到這是一座教堂的，只有盡頭那尊印有法王廳標志的神像，在夕陽的映照下投下長長的陰影。
眾人按照各自的身份等級落座，帕多瓦主教在四名侍從的陪同下緩步走上講台，他那拖曳的長袍上繡著帕多瓦城市的徽章，在燭光下閃爍著暗紅色的光澤。
這是法王廳與尤達恢復外交後，第一批被派遣來的神職人員。
表面上是來促進神學交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法王廳逐步蠶食尤達神職體系的第一步。
等到每個自由城市、貴族領地、總督轄區的主教都被法王廳掌控，那麼整個尤達的高級神職人員任免都將取決于法王廳那些老謀深算的大人物們。
“咳咳咳”
帕多瓦主教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地開口道:
“眾位信徒，主的牧羊人們，今日我們相聚在此，除了進行神學交流外，還要討論一下如今尤達內部為主傳播信仰所遭受的困難。”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視全場，繼續道
“就比如在甦黎城的市議會，有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修士，在神學辯論會議上把當地的法貝爾主教給駁倒了。更過分的是，他還把教規和作為主教的權威噴了個狗血淋頭。”
教堂內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閔采爾注意到，不少神職人員的臉上都露出了憤怒或擔憂的表情。
“最嚴重的是，市議會听取了那個修士的建議，將教會的除什一稅外的收入納入城市財政。雖然目前還沒有執行，但這樣下去，在座的各位牧羊人以及主的權威可能在某天就保不住了。”
閔采爾坐在長桌旁，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眼神冷漠地注視著講台上的帕多瓦主教。
他當然知道主教在說什麼，上個月發生在甦黎城的丑聞早已傳遍了半個尤達。
那是在法貝爾主教主持的神學會議上，一個來自瓦茨的修士突然站了出來，當眾指控法貝爾主教及其教會干著違背聖經的勾當。
他列舉了多項罪名，其中最嚴重的莫過于售賣贖罪券，以及各種向信徒半強制征收的“捐款”。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些指控句句屬實。
法貝爾主教為了斂財，早已把教義拋諸腦後。
按照常理，這時候法貝爾若還想保留一點體面，就該立刻認錯，說自己本意是想募集善款幫助窮人，只是下面的人執行歪了，今後一定改正，取消這些斂財手段。
可法貝爾偏偏是個掉進錢眼里的人。他不僅不認錯，反而強詞奪理，聲稱自己收取這些錢財是為了“保護信徒”，仿佛這樣就能洗脫他的貪婪之名。
瓦茨修士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謊言
“你還敢說你保護信徒？”
“前年打仗的時候，赫爾德蘭的神父們個個都拿起武器，沖上前線抵抗路德維希的侵略！聖約翰城在路德維希大軍壓境之際，毅然開城門收攏逃難的居民！可你呢？路德維希派人過來征兵征糧的時候，你躲在哪里？！”
“你連自己的子民都保護不了，還敢奢談‘保護信徒’？你所謂的‘捐款’，不過是打著主的旗號，榨干窮人的血汗錢！”
據當時在場人員所說，會場內一片嘩然，有人憤怒地咒罵，有人低聲嘲笑，因為他們知道，瓦茨修士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只不過以往不好戳穿罷了
而事情的主角法貝爾主教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反駁。他的貪婪早已不是秘密，而瓦茨修士的指控，不過是把他的丑事公之于眾罷了。
最終，他只能灰溜溜地宣布會議暫停，狼狽地離開了會場。
……
“我的意思是……現在不是互相爭執的時候。不要為了一些世俗的蠅頭小利而對同僚起沖突。我們都是主的僕人，理應以侍奉和傳播主的教義給愚昧的眾人為先。”
閔采爾思緒回到現在，只見帕多瓦環顧四周，見沒有人提出異議，便趁熱打鐵地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既然同為主的信徒，那贖罪券就都有清除罪惡的效益，這樣如何啊？”
在場的眾位神職人員，包括之前還在教堂前鬧事的那一批，听到這個提議後也不吵鬧了，顯然，這個折中的辦法讓他們都能接受。
見無人反駁，帕多瓦主教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然都沒有異議，那這個事情就這麼定了。”
他翻開手中的羊皮紙卷，繼續說道
“下面我們來說一下有關帕多瓦學校的事情。最近各個學校的學生們有點太不安分了，我都听到了某些質疑主的聲音。希望各位校長回去後能嚴加管教。雖說言論自由，但也要讓學生明白，自己要為自己的言論負責，不該說的說了是要遭受懲罰的……”
隨著夕陽西下，會議便在帕多瓦主教的結語中宣告結束，瓦爾登神父興奮地拉著閔采爾走出教堂
“閔采爾學長，你听到了嗎？咱們也可以發行贖罪券了！等回去後，我就著手準備”
閔采爾靜靜地听著，卻沒有立即回應。他的思緒早已飄遠，腦海中回響著普洛斯《民眾的神學》中的那句話
“不要妄圖將希望寄托給另一個陌生的人，要學會自己解決事情。”
教堂外的廣場上，夕陽將石板路染成金色，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聚在一起低聲交談，不時朝教堂方向投來警惕的目光。
閔采爾注意到，他們中有不少人手里都拿著一大張紙，他只知道這是從赫爾德蘭那邊傳過來的，叫什麼報紙的東西，就是把各種消息寫在紙上給別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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