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若見師父閉上眼楮,頭埋得很低,心中難免想到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慌忙起身用手在他鼻子下方一探,感受到均勻的呼吸,原來老人家是睡著了。
她起身輕輕地打開門,發現屋外站著一排人,柳武昌他們並沒有離去。
“師妹,這麼快就出來?”
“師父入定了。”
“噢,走吧,給你們安排住處。”
山里的夜格外寧靜,丹若在床上輾轉反側總是無法入睡,索性出門透透氣。
走著走著就來到三清殿,里面有位老道長正在打坐,手上的念珠不停地旋轉,感覺有人進來,抬眼看到是丹若,又繼續念誦經文。
她點燃三根香後,跪在蒲團上向祖師行禮,懇請三位天尊多給師父些時日。
進香完畢,她緩緩走出大殿,望著頭頂那無垠的星空,縷縷清風吹拂著她烏黑的發梢,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她很想強行為師父續命,但作為地府判官插手輪回讓自己很糾結。
明天要舉行升座大典,光大青雲觀的重任落在肩上,一股強烈的使命感涌上心頭。
道家寧勸十人還俗,不勸一人出家,這樣就注定不會有那諸多因看破紅塵而遁入空門的故事與傳奇在世間流傳。
也不會有那無數修行者在佛門青燈古佛旁獨自參悟的孤寂身影。
這或許是道家對于人生的一種獨特理解,他們更願意看到人們在世俗中磨礪自己,領悟生活的真諦,而非一味地逃避現實,把尋求心靈的寄托于那虛無縹緲之中。
那麼該怎樣興盛正一清微派呢?
顯然出家為道是場雙向奔赴,你在選擇求道的同時,大道也在選擇你。
望著身後的一座座廟宇,丹若就這樣靜靜佇立許久。
高處的石台上有道身影也在了望星空,這個人就是柳武昌,他的心情無比矛盾,自己從小便有個報國夢,在師父的只精心指導下習得一身本領,不顧師父的挽留決然下山。
如今師父即將羽化,柳武昌在想自己做得一切到底對不對,當年師父眼中的那一絲失望,如今仍歷歷在目。
感覺到有人在道觀里走動,他眼冒金光環伺周圍,發現是道女人的身影,又抬頭繼續仰望。
兩個人沒有交流,都在看青雲觀頂上的那一片天。
一直到子夜,丹若才緩緩回到住處,躺在床榻上魂入地府,開始新的賞善罰惡,維護著輪回生生不息。
當幽谷中響起清脆的鳥叫時,道道房門打開,身穿藍袍、黃袍、紫袍的道長出現在三清殿中開始一天的早課,這里面也有丹若的身影。
小允兒坐在她旁邊,念著念著開始打盹,索性將頭靠在師姐身上。
“允兒,吃早飯了。”
“哦,嘻嘻。”
小允兒打了聲哈欠,揉著眼楮從蒲團上起來,師兄師姐並沒有責怪,滿臉都是寵溺。
中午十一點。
三清殿內幽雲道長身穿紫袍,面色莊嚴,朝一位中年道長輕輕點頭,丹若的升座儀式正式開始。
法事現場,肅穆非凡,神聖的三清殿內高功法師誦經演教,聲音如黃鐘大呂,響徹雲霄;其神情莊重,宛如仙人下凡。
整個場面清靜莊嚴,仙樂飄飄,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令人心曠神怡。
焚香上表後,丹若從師父手中接過法印、法劍、令牌,今日起她就是青雲觀新的觀主。
丹若拋去心中雜念在道觀中一住就是半月,做完早課就去師父那里聆听教誨,學習如何管理道觀。
2041年4月22日,上午1108。
青雲觀上空出現一片七彩祥雲,引來無數香客駐足。
後山的飛升台下眾弟子表情肅穆,幽雲道長沐浴焚香後,換上嶄新的道袍靜靜地坐于磐石上,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他的嘴唇變得黑紫,雙眼緩緩閉合,突然低頭,任由清風吹拂著潔白的長須。
大弟子柳武昌立刻在高呼︰“仙師飛升,眾弟子跪拜!”
嗚嗚嗚!
“師父,師父,我要師父!”
哭泣聲響徹後山,小允兒放聲大哭,也許在別人眼中師父是羽化成仙,但他只覺得自己失去了親人,萬分悲痛,疼他的師父仙逝,他又一次成了孤兒!
年齡輕的弟子听到允兒的哭聲,偷偷抹著眼淚。
眾人將師父的仙蛻抬起朝觀內走去,準備坐缸儀式。
丹若抱起小允兒,為他擦干眼角的淚水,“師父這是飛升天界,允兒不哭。”
“師姐騙人,師父分明是死了。”
“真的,我剛才看到七彩祥雲中一道金光閃過,師父已經去往天界了。”
“真的?”
“嗯。”
允兒睜著圓溜溜的眼楮,仔細看著丹若,沒有看到欺騙,又恢復成小孩模樣拍著雙手。
身穿紫袍的院監走過來,臉上帶著笑意,“觀主重傷未愈,允兒快下來。”
“師伯,到道觀再讓他下來吧。”
允兒朝院監做了個鬼臉,在丹若耳邊說著自己的小秘密。
“真的?改天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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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丹若主持完師父的做缸禮,阿傍才急匆匆跑到她身旁,“大人,殷家大部分人已被內衛捉拿,只有殷瑞兒不知所蹤,要不要派五鬼去搜捕。”
“不用,他們恐怕不是她的對手,殷瑞兒沒有直接參與謀亂的事,希望她能知大理明善惡,只要不觸犯法律由她去吧。”
“是,大人,最近總有游魂出來作祟,我和清風大哥就先回龍都了。”
丹若知道殷瑞兒現在肯定很恨自己,有一個這樣的敵人存在,能讓她時刻保持高度的警覺與戒備,避免再出現地道中發生的一幕。
阿傍走時把人皇印璽交給她,失去光澤的上古神物拿在手里和普通的玉雕作品沒什麼兩樣,什麼千里江山,有百姓的平安喜樂重要嗎?
夜幕降臨時,丹若在靜室內打坐,忽然想起了鬼域中的小阿德,怪不得總感覺什麼事情沒做,召喚出金烏大王,乘著他隱入虛空飛速前往豫州。
!
一位面色微黃,披著長發的女人打開門,見門外的人自己不認識,便眉頭緊皺心中帶著戒備,“您是?”
丹若把證件亮出來給女人看,“我是內衛局的人。”
“哦,前幾天你們有人來過,還有什麼事嗎?”
“阿德她媽,有什麼事讓人家先進來,待在門口干嘛!”
長著絡腮胡子,微胖的男人從客廳走過來,客氣地將丹若迎進屋。
“也不知道您愛喝什麼,剛泡的花茶,您嘗嘗。”
“謝謝,我有幾句話說說就走。”
丹若輕抿了一口阿德爸爸煮的花茶,“我有一些話,你們可能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先讓我說完。”
她在腦子里飛速的組織語言,盡量讓他們不覺得自己是個神棍。
“您請說。”
男人拉著妻子的手,同樣帶著疑惑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內衛女官。
“我是內衛局負責靈異事件的小組成員,前段時間我見過阿德的靈魂。”
女人高興得站起來,差點將丈夫拉倒,“真的嗎?”
“是的,他讓我告訴你,說阿德很想媽媽,在地府有小伙伴陪他玩,叫你不要難過。”
這對夫妻沒有質疑地府的存在,如今的他們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一直沉浸在喪子之痛里。
“他在那邊吃的怎麼樣?”
女人拉著丹若的手,雙眼含著淚珠,聲音都有些沙啞。
“那里有專門的鬼差會提供食物,每頓有飯有肉,兩個同等年紀的小孩和他住在一起。”
“那就好,前幾天我剛燒了幾件春衣給他,也不知道收到沒有。”
“有郵差負責分發陽間親人燒的衣物,他肯定收到了,你不用擔心。”
“謝謝你,雖然你說的都太過離奇,但我們相信。”
丹若臨走時忽然記起一句話,回頭對著兩人︰“阿德說存錢罐里有3685元,讓拿出來給媽媽買件新衣服,再給爸爸買個新的剃須刀。”
她輕輕關上門,听到里面傳來夫妻倆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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