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蘭從未見小米說過如此多的話，更令她驚詫的是，小米心中竟然有這樣的想法……
原來在小米心中一直都在與她做著比較。
她是真沒有往這方面想過，畢竟她一直拿小米當孩子來看待。
可她忘記了，以年紀來說，她與小米差不多大。
在現代，很多孩子之所以得抑郁癥，不就是因為老師與家長，總是拿自己的孩子與別人家的孩子攀比麼。
可她仔細回憶，回憶張家是否真的這麼夸獎過她？
貌似好像有，不過那時她只覺得，王婆子的夸獎不過是為了讓她努力去抓魚，或是努力干活，才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她懂這叫pua，可小米哪里會懂呢？
芷蘭心中沒有歉意，畢竟這也不是她的錯。
她總是不知不覺的以長輩的心理，去管著小米。
所以當她知道小米對她有這種心理，她雖覺驚詫但並覺得是自己的錯。
她沉默良久後凝視小米“阿姊從未想過你心中承受這樣多的委屈，在阿姊心里，你才是那個最好的女娘。
阿姊還記得，小的時候你抓蟲子，根本不知害怕是什麼，一腳踩下去就能抓一只，阿姊覺得你好厲害。
大熱的天，你回了家卻不肯歇息，愣是去山上陪著叔母挖野菜，最後還因此發痧了。
你不知，阿姊之所以能這般努力想著掙錢的營生，是因為阿姊也想成為像你一樣努力的女娘。
倘若不是你，阿姊如何能有今日呢？
你在阿姊眼中是勤勞又能干的，你的好不需要別人說，阿姊都看在眼里。
阿姊想像你一樣，所以才拼命努力的。
你看，你的刺繡，不過是和二娘學了一段日子，這繡出的花就如此逼真好看，這樣好的繡工阿姊就算是學一輩子也趕不及你一半。”
小米因為說出剛剛那些話，此刻心中懊惱又後悔，正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以為阿姊會生氣，不想，阿姊非但不生氣，還說了這番話，她心中既震撼又感動。
她面頰通紅，既覺得難為情，同時心中的愧疚更深。
小米眼眶泛紅，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掉“阿姊……阿姊你為何對我這樣好？
可我不好……我在心里處處與你比較，嫉妒你擁有的東西……”說到這里，小米哭的泣不成聲。
芷蘭見她哭成這樣，既無奈但也理解她的想法。
小米還是個孩子，或許她並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些什麼。
她坐過去，將小米摟在懷里，像個母親對待女兒般，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哄道“嫉妒是很正常的心思，嫉妒代表你也想擁有。
想要擁有美好的東西並沒有錯，而你不能擁有，或是暫時沒有擁有時，你的心就會難受，可能就會去討厭那個擁有的人。”
小米似懂非懂的抬頭看著阿姊“阿姊，這是何意？”
芷蘭捋了捋她散亂下來的頭發，語重心長道“人生充滿了不確定，好比太子妃，幾旬前還與我們品茶說話，幾旬後卻突然香消玉殞。
你喜歡好看的男子實屬正常，有誰不喜歡美麗的東西呢？
阿姊只想告訴你，不管你想要擁有怎樣的人生，那都是正常的。
可當你追逐不到你想要擁有的一切時，就要學會放手，放過自己的心。
不要陷入無盡的痛苦情緒中不能自拔，這世間，任何人都不配讓你長久的陷入痛苦的情緒之中。”
她不敢保證小米將來找的良人，真的就是有責任有擔當的良人。
即便初時對她很好，或許有一日那男人就有可能因妻子的年老色衰而納妾無數。
她希望小米是開心的，高高興興的將這輩子活完，若是不幸，遇到了讓她不開心的男人。
她也希望小米能好好對待自己，而不是將所有心事憋在心里，帶著厚厚的龜殼去生活。
小米眼里滿是困惑與迷茫，阿姊說的話好奇怪，她好像能听懂又好像听不太懂。
芷蘭讓她坐好，鄭重其事的看著小米說道“倘若你不喜歡趙司馬，阿姊也可以為你拒了這門親事。
我原是不想你這麼早嫁出去，想著讓你在我身邊多待幾年。”
小米心里是不願嫁給趙破奴的，可她又怕這門親事不成，到時阿母會罵她。
小米也有些拿不準主意，不知該怎麼辦……
“阿姊，我……我也不知該不該嫁給趙破奴？他長的嚇人，我已經很努力不讓自己害怕他了……”
芷蘭……
趙破奴長的那麼嚇人麼？她倒覺得還好啊？論身高，他與曹牧謙差不多高。
論長相……芷蘭回憶，她也沒見過趙破奴到底長成什麼樣。
趙破奴一臉又厚又重的絡腮胡子，平日里總戴著 冠。他比曹牧謙壯實一些，看著的確有些嚇人。
芷蘭有點頭疼，趙破牧這形象可能真需要改變一下了。
芷蘭拍拍小米的手安撫“不急，成親前，很多新婦心有隱憂，害怕所嫁並非良人。
你或許也有此擔憂，過幾日我們再說。”她想，能不能與趙破奴聊聊，看看能不能讓他改變一下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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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蘭見天色不早，想著先回大宅，曹牧謙也該回來了。
經過這番談話，小米只覺得對阿姊更親近了，她有些舍不得，拉著芷蘭的手不想她離開。
芷蘭淺笑安撫她“今日不早了，明日阿姊早些來陪你。”
小米這才點頭“好。”
芷蘭臨出府前，腳步像被磁石吸引一般，又不由自主地邁向李桂香的屋子，走到門口便望見她如雕塑般呆呆地坐在那里。
芷蘭的胸口似壓著千斤重擔，沉悶得令人窒息，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她每日如陀螺般忙碌不停，腳不沾地，很少有閑暇去思考李桂香的生活。
一個除了種地一無所長的女人，每日究竟是如何消磨那漫長時光的呢？
如今，芷蘭終于知曉，李桂香的日子便是如此日復一日地流淌而過。
芷蘭躡手躡腳地走到李桂香身旁，輕輕地伸出手，像環抱一個稀世珍寶般將她緊緊摟住。
李桂香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驚得身體猛地一顫，待她側過頭，發現是芷蘭時，這才如釋重負地拍了拍胸口，笑罵道︰“你個死丫頭，阿母的魂都被你嚇飛了！”
芷蘭將頭依靠著她的肩膀，沉默半晌才輕輕問了一句“阿母，你在府中一定很孤單吧？”
李桂香笑容微僵，轉瞬又恢復正常故作輕松道“阿母有吃有喝的，孤單啥？不孤單！”
芷蘭知道李桂香是故意這麼說的，她心里越發不好受，不禁埋怨自己到底在忙些什麼？連身邊最親的人都沒有照顧到？
自從孟婉離開了，她忽然覺得生活好像一下子就慢了下來，也讓她有了更多的時間，開始關注原來不曾關注的人與事。
人生太短了，生命無常。她不想有一天阿母真的離開她了，她才後悔沒有好好的讓阿母過的更好。
“阿母，之前說過這小宅給了您就是您的。這府中婢子雖不多，也足夠伺候您和小米的。
小園如今種的花，明日我叫人鏟除，往後您想種點什麼都好。”
“可別糟踐了那些金貴的花，這宅子阿母也不要！”李桂香心中發急，這宅子是人家冠軍侯的，給她做啥？她住在這里，還是都是沖著閨女 ，可不敢真拿這里當自己的。
“阿母，最近這些日子盛京五縣都在傳，說是今年的收成可能不大好。
客歲沒下過雪，王春到現下又沒下過雨。
都說今年要有大災，我已經命人多采買一些糧食了。
可心中還是不放心，不如咱們種點什麼，倘若真有災，咱們府中上下也能多口吃食，您說呢？”
說到天災，李桂香心里就害怕。這是莊稼人多年來的習慣，靠天吃飯，自然怕大旱。
李桂香面色凝重“好，阿母明個就將小園子的花都鏟了，種些菜，等好了就都放進地窖里。”
芷蘭輕輕頷首“好，那就辛苦了阿母了。”
李桂香搖頭“那有啥辛苦的，那麼點園子種出的菜，能比咱們上水村時種地累麼？”
芷蘭淺淺一笑，雖然是有些嚇唬阿母的成分，但她還是希望阿母每天有些事情忙才好。
和阿母又待了一會，這才出府坐上馬車回大宅。
當天晚上，芷蘭和曹牧謙躺在胡床上準備就寢。芷蘭腦子里一直琢磨小米的話，她說趙破奴嚇人……這話說多了，芷蘭都覺得好奇了。
她翻了個身，側身面對仰躺閉著眼楮的曹牧謙。“牧謙，趙司馬到底長什麼樣子？很丑麼？他那厚重的胡子將臉都遮擋住了，壓根就看不出美丑來，反倒是怪嚇人的。
真不明白，他為何留那麼長的胡子？”
曹牧謙睜開眼楮，狐疑的側頭看向芷蘭“他美與丑與你何干？”
芷蘭翻了個白眼“他美丑當然與我無關，可他滿臉胡須遮擋著，壓根看不清長相。
小米每每見他就心里害怕，我想著，不如你同趙司馬說說，能否讓他將胡須修剪一下。
他年紀和你一般大，留著胡須看著卻比你老出許多。”
曹牧謙冷哼一聲“男子留胡須怎麼到你們這里就成了嚇人？
戎狄人向來以胡須以及魁梧的身材，被視為最勇猛的漢子。
他自小在戎狄生活，自然與盛京這些郎君稍有不同。”
芷蘭摟著曹牧謙的胳膊，耐心同他講“我是知曉的，可你也想想，小米終究還小，膽子也小。
她找的郎君，怎麼著也要讓她心里不害怕才能一起好好過日子不是。”
曹牧謙不以為意，懶得管這些小事。
芷蘭哪里看不出，他壓根不放在心上。
見他又閉上眼準備睡覺，哪里肯輕易放過他，晃著他的胳膊撒嬌“求你了，我是沒法與趙司馬說這些的，你就當幫幫我還不成？”
曹牧謙依舊閉著眼，可輕揚的嘴角還是泄露了他此刻特意隱藏的笑意。“幫你？我有何好處？”
芷蘭氣悶，出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曹牧謙瞬間睜開眼楮，一個翻身直接壓在芷蘭身上。帥氣冷峻的臉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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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蘭被他禁錮的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想推開他，卻听他低沉的聲音略帶一絲沙啞道“如此關心她人，怎麼不見你關心我？”
芷蘭被他這話逗笑了“我怎麼不關心你了？”
“你說呢？”曹牧謙語氣不悅的道“這些日子，你心中哪有半分我的影子？
每日比我這個驃騎將軍還忙，回了府里談起的也多是旁人。”
芷蘭隨著他這話回想，好像是有些忙，回了府里討論的大多也是別人的事。
她心中也有絲愧疚，伸出手環住他的脖子歉意的道“仔細想來，自從與你在一起，我的心好像踏實了很多。總覺得你不會離開我。
所以，對你就忽視了很多。”她忽然有些感傷的道“自從太子妃薨逝後，我心中感觸頗多。
也在學著讓自己多關心身邊在意的人，像阿母，小米，還有你。
你們都是我最重要得人，我也想多花些時間與你們在一起。”
曹牧謙听出她言辭懇切，不禁微微頷首，表示滿意。他直視她的雙眸，神色堅定且帶著一絲霸道，緩緩說道︰“我才是你最應關注之人。”
芷蘭微微一笑，眼眸中映照出他冷峻的面容，輕聲回應道︰“是，你才是我最應關注的人。”
曹牧謙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隨後他緩緩低下頭，輕觸她那柔軟的唇瓣……
翌日天邊泛起魚肚白，一輪紅日躍然而上，照亮整片天空與大地?。
曹牧謙起來時芷蘭還在睡著，所以等他用完朝食出府去了北軍，芷蘭才起來。
芷蘭自從與曹牧謙在一起後，早上起來侍候他用朝食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本就不習慣別人伺候，更是不讓芷蘭起那麼早伺候他。
但有時芷蘭早上醒的早，就會在一旁侍候他。
晚上曹牧謙回來，如沐浴吃飯，他都是不拒絕芷蘭侍候的。
芷蘭有時不免和曾經做比較，以前天不亮就要起床侍候公婆，晚上大家吃飯，她要在一旁侍候，公婆吃不了的她還要負責吃完。
如今她是覺得又回到了在現代時的感覺，日子過得輕松，不必每日早晚侍奉公婆，也不必處處小心翼翼生怕夫家挑錯處。
芷蘭起來後，倒是沒急著喊人侍候她。
反而是先回空間喝口井水，將雞蛋鴨蛋收一圈。
曹牧謙如今每天喝的也是她的井水，她偶爾去小宅也是要給灶房添些井水的。
也不拘著是不是那些奴婢都能喝到，喝了就喝了。他們喝完了，身體也能健康，她也是高興的。
收完雞蛋，回竹子樓里看了一眼。如今的雞蛋鴨蛋堆了好幾個巨人竹容器。
腌制的咸鴨蛋雞蛋也有好多，這次她準備拿出一些給曹牧謙帶上。
行軍路上吃干糧配鴨蛋，再多帶一些竹蟲。這次她想著多給曹牧謙帶些酒，這酒都是用井水釀的。既能補身子，也能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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