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相對的西岸,半環形的石岩自然形成了一座天然的祭壇。那岩層的紋理之間,浸透了暗紅斑痕,仿佛是千年都未曾干涸的龍血,彌漫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
“到了!這便是大禹誅殺孽龍的刑場。”
微塵道長聲音干澀,他緩緩抬起手,指向岩壁上一道橫貫山體的巨型刀痕說道,“《巫山縣志》記載︰‘禹王導水至此,一龍錯行水道,遂斬之’——此峽故名‘錯開峽’,此台便是斬龍台!”
此時,守靜真人身著的杏黃道袍無風自動,手中的羅盤也瘋狂地震顫起來。
她神色凝重地說道︰“此地煞氣已凝成實質!你們看江底——”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在那渾濁的江水之下,隱約可見無數青銅巨釘楔入河床。釘身刻滿了鳥蟲篆文,這些神秘的文字構成了一個覆蓋整片水域的鎮封大陣。
陣眼之處,正是那鎖龍柱投下的陰影。從柱底延伸出九條手臂粗的鐵索,緩緩沉入江心,而鎖鏈的盡頭赫然纏繞著一具小山般的神秘骸骨!
白骨上殘留的墨綠苔蘚,與陳龍身上鱗甲的顏色如出一轍。
這里有著雙重的斬龍傳說。
除了大禹治水斬龍,還有另外一個故事自古流傳。
四千年前,洪水肆虐,幾乎滅世。
瑤姬幫助大禹疏通三峽,然而一條黑龍私自更改水道,引發了山崩。
大禹將其鎖在這根柱子上,長達七日七夜。
在一個雷暴之夜,禹王親自手持開山斧,斬落了龍首,龍血噴濺而出,染紅了十丈岩壁。
而在更古老的傳說中,舜帝在此處決了擅改雨令的青龍。
原本應該降下細雨滋潤農田,青龍卻為了私會情人,驟然施下暴雨,導致歷山化為千溝萬壑。舜帝以人王敕令引動地火,將龍魂煉入了石台。
“所以斬龍台實為‘雙刑台’!”守靜真人揮動拂塵,掃過水面,激起一片血色漣漪,“舜王誅其魂,禹王戮其軀。兩重帝王殺伐之氣疊加,才造就了這至陽至煞之地,——但這也是唯一能切斷九幽死線的地方!”
仿佛是在回應她的話語,陳龍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龍吟!
她皮膚下的墨綠鱗片瘋狂地突起,背後浮現出一道扭曲的龍影——頭角猙獰,爪生七趾,正是典籍中記載的“錯水黑龍”模樣!鎖龍柱上的青銅鏈驟然繃直,江底骸骨的眼窟窿里燃起了幽綠鬼火。
“它在喚醒被斬的龍怨!”我嘶聲吼道。
此時我的靈魂裂痕在雙重龍威的碾壓下再度崩開,卻也因此感知到了地脈深處更恐怖的真相︰“不止……舜帝鎮壓的那條青龍殘魂也在甦醒!”
此時,陰風卷著腥氣掠過江面,半環形石台上浮現出三個重疊的虛影。
舜帝高舉赤玉圭,引動天雷,龍影在電光中痛苦地扭曲。
大禹揮動開山斧,劈向黑龍的頸鱗,斧刃濺起黑血。
還有一名道士模樣的虛影,手中的朱砂符筆在岩壁上不斷游走,字跡緩緩滲入龍血紋路,看樣子是在封印斬龍印記!
“歷代斬龍者的印記正在顯化!”守靜真人咬破指尖,在羅盤上劃出血符,急切地說道,“快將陳龍置于石台中心——唯有借古之帝王敕令,才能壓住她體內九幽穢源!”
花喜鵲扛起掙扎的陳龍,沖向石台。就在她的身體接觸到岩面的剎那——
“轟隆!!!”
鎖龍柱底部的鐵鏈寸寸斷裂!
江底龍骸的眼窩鬼火暴漲,與陳龍背後的黑龍虛影徹底融合。
一道橫跨四千年的怨毒嘶吼震得山岩崩裂︰“禹王……朕今日便要這長江再開錯道!!”
石台中央的陳龍七竅涌出黑血,皮膚鱗片急速骨化,額頂刺出兩支彎曲龍角。
更致命的是那道連接江底九幽核心的“死線”,此刻粗壯如巨蟒,正將斬龍台積蓄的煞氣反灌向核心!
微塵道長的棗木念珠炸裂四散,驚叫道︰“不好!它在利用斬龍台煞氣喂養九幽核心——這條被斬的孽龍,早與幽冥同流合污!”
守靜真人的杏黃道袍鼓蕩如帆,北斗星光從九霄直墜而下。
她大聲喊道︰“那就再斬一次!小玲,布‘心燈引魂陣’護住陳龍靈識!其他人隨我啟動禹王鎮封大陣——”
斬龍台上,跨越四千年的屠龍之刃再度高懸。
而這一次,揮刃者竟是瀕臨龍化的陳龍自己!
她右手化為龍爪,握住煞氣凝成的開山斧虛影,左爪卻死死摳進岩縫,拼命掙扎。她的瞳孔在淡金與墨綠間瘋狂閃爍,身後黑龍虛影獰笑著握住她的手腕,緩緩對準自己的脖頸斬落……
陳龍的身體在劇烈顫抖。她的皮膚已大半被冰冷的墨綠骨甲覆蓋,額頂兩支扭曲的龍角刺破血肉,滲出粘稠的黑血。
那道連接江底九幽核心的“死線”,此刻已膨脹為一條粗如巨蟒的穢氣洪流,貪婪地吞噬著斬龍台積蓄了四千年的滔天煞氣!
鎖龍柱劇烈震動,底部沉入江心的九條青銅巨鏈寸寸崩斷,江底那具龐大的孽龍骸骨眼窩中,幽綠的鬼火暴漲,與陳龍背後咆哮的黑龍虛影徹底融為一體!
“吼嗷——!!!”
一聲混合了陳龍痛苦嘶鳴、孽龍滔天怨念、以及九幽穢源貪婪意志的恐怖咆哮,如同滅世驚雷,震得整個錯開峽地動山搖!兩側絕壁上碎石如雨墜落,赭紅色的江水掀起數十丈高的血浪!
“禹王!舜帝!朕被爾等鎮壓數千載!今日借九幽之力,以這龍女為舟,以爾等斬龍煞氣為薪!
朕要重開錯道,將這長江化為幽冥血河,將爾等人道王權,盡數傾覆!” 孽龍殘魂的意志通過陳龍的口中咆哮而出,充滿了對生者世界刻骨的仇恨!
石台中央,舜帝赤玉圭、大禹開山斧、歷代封印的朱砂敕令符的虛影在煞氣沖擊下明滅不定。
陳龍的右手被無形的力量操控,死死握住由斬龍台煞氣凝聚而成的巨大開山斧虛影,冰冷的斧刃,正對準她自己劇烈起伏的、覆蓋著骨甲的脖頸!
而她的左手,五指深深摳進堅硬的岩縫,指甲崩裂,鮮血淋灕,那是她殘存的本能在做最後的掙扎!
她的瞳孔在淡金與墨綠之間瘋狂閃爍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