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息已經答應下來。
何青霜再也不能勸了。
在心中幽幽一嘆。
侯爺啊侯爺。
您此招可失算了呀。
嶄新河她能不了解麼。
出身書香門第,大戶世家。
三歲習文,七歲從武,名師指點無數。
從小便有神童之稱。
後來入了青宗,也從未落下詩詞文章。
是宗門第一才子,兼年輕一輩武藝第一人,崇拜者無數。
當真的文武雙全。
侯爺出身鄉野,怎麼能與嶄新河比?
何青霜以手掩唇輕咳兩聲,用眼神示意嶄新河。
點到為止,不可冒犯了侯爺。
幾個長老見狀,也都縮了縮脖子。
新河啊,差不多就行了啊,千萬別惹得侯爺不高興。
任霞兒見嶄新河站出來,想與侯爺比詩詞。
一雙卡姿蘭大眼楮眨了眨,看向一臉驕傲的嶄新河,如同看個二傻子。
你是瘋了啊。
侯爺只這一首詞,便可輕松碾壓大御一眾大儒才子。
你是怎麼敢的呀?
吃錯了藥不成?
任霞兒早就看不慣嶄新河這副姿態,心想讓他出出丑也好。
在宗門你是天驕才子,外面的世界,豈是你想象?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哼。
不知天高地厚。
任霞兒狡黠一笑,躲在師父身後看戲。
嘿嘿。
有好戲看嘍。
嶄新河沒管眾人眼神,既然陳息答應了,他便火力全開。
指望本少讓著你?
門都沒有。
將手中字卷展開,高傲一仰脖子︰
“本少才疏學淺,還望侯爺指點一二。”
不待眾人反應,立即念出自己大作︰
“寫遍相思筆未停,”
“猶懷執念苦勞行。”
“豪情消盡餃杯飲,”
“妙句吟來側耳听。”
前四句念出來,陳息微微點頭。
這個時代的大御子民,雖勇武不行,但文學方面,當真是有點東西的。
只一江湖宗門弟子,便有如此才華,從中可見一斑。
看著洋洋得意的嶄新河,陳息微微一笑。
可惜了啊。
空有一身才華,卻給倭寇當了狗腿子。
不可原諒。
嶄新河念完前四句,向左右不著痕跡瞟了一眼。
見何青霜與幾個長老,都暗自點頭品味詩中韻味,心中更加怡然自得。
再看向陳息那張討人厭的臉時,眼神逐漸變得輕視。
安北侯。
你能在死之前,有幸品讀一番本少大作。
也不枉你下江南一趟。
投胎轉世回來記得,千萬別得罪本少。
不然。
還如今日一般下場。
心中冷哼一聲,繼續念著︰
“放逸高談今不復,”
“疏狂細數舊曾經。”
“良辰似水卿如月,”
“照我眸間點點星。”
一首詩念罷,沒理會眾人反應,轉身對上任霞兒,討好一笑︰
“師妹你覺得,師兄這首詩作得怎麼樣?”
“這首詩還沒有名字呢,師妹能否為師兄取個名字?”
看著他惡心的笑容,任霞兒差點嘔了出來,小手掏出手帕連連揮舞︰
“你不是請教侯爺麼,趕緊去問問人家呀。”
嶄新河沒感受到任霞兒厭惡自己,自當是她剛才犯了錯,心緒不寧,怕再次惹禍。
挺了挺胸膛,繼續黏糊糊說道︰
“師妹不要怕,無論在哪里,師兄都好好保護你。”
偷偷向陳息方向努努嘴,油膩的不像話︰
“師妹放心,這次師兄定要幫你找回場子,我的師妹,我照顧。”
任霞兒將俏臉扭過去。
嘔。
她實在吃不下這塊肥豬肉。
還你照顧?
你先照顧照顧自己吧。
一首油膩的破詩,就想得到本座青睞?
癩蛤蟆想吃鍋包肉。
死了這條心吧。
兩人的小動作,全被陳息看在眼里。
搖頭輕笑一聲。
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什麼驢馬爛子,都配與小爺一爭長短?
妞。
是你這麼泡的麼?
“啪啪啪——”
陳息拍了三下手,笑容和煦︰
“嶄少俠才高八斗,一首詩行雲流水,意境深遠,本侯佩服。”
听到陳息夸獎自己,嶄新河脖子仰的老高︰
“在下不才,未污了侯爺法眼就好。”
站在位置原地不動,語氣高傲的不像話︰
“本少的詩念完了,也該讓大家品讀一番,侯爺佳作了吧。”
何青霜抿了抿嘴,嶄新河這首詩水平還是很高的。
若是沒有嶄新河珠玉在前,她念念陳息的詞,大家違心褒獎幾句,倒也無妨。
但以現在的狀況,還是算了吧。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為了不讓陳息當眾出丑,決定還是不念了︰
“侯爺傳世佳作,豈是誰都能品讀的,本座自當珍藏起來,傳于後人。”
說罷,就像將陳息的字卷裝進盒子里。
捂住。
死死捂住。
說是一首詞,但以侯爺的水平,指不定寫出啥來呢。
通篇錯別字,亦猶未可知也。
何青霜將盒子捂得死死的,誰都不讓看。
侯爺親筆信就在她身上,這一路來,她可沒少看。
不過,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
因為陳息的往事,她亦有所听聞。
從出生傻到20來歲,娶不到媳婦。
差點沒餓死。
後來痴癥好了,立即將自己嫂子娶了。
算是有了一房婆娘。
後來他的人生就像猛虎出籠,一發不可收拾。
打山匪,當縣尉,滅韃子,罵朝廷......
她就沒見過比陳息更勇的男人。
侯爺的這些往事,都已經不是秘密了。
大御婦孺老少,人人都能說出幾件陳息干的大事。
可千萬消息匯總而來,從未听說侯爺還會詩詞文章。
一天書都沒讀過,純靠戰功少年封侯。
想必那封所謂的(親筆信),也是別人代寫的吧。
還有小徒的三道楹聯,更不可能是侯爺自己對上來的。
想通了其中緣由,何青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並未覺得陳息這樣做有什麼不妥,反而覺得他可愛至極。
男人嘛。
都愛面子。
到了江南府地界,為了不讓人看輕,裝裝文化人,亦無可厚非。
女人啊,尤其何青霜這種戀愛腦。
一旦喜歡上一個男人,對方任何行為舉止,在這位戀愛腦眼里,都會變成可愛,甚至是個性。
讓自己喜歡的男人當眾出丑?
這種蠢事何青霜可不會干,手忙腳亂將陳息大作,藏的嚴嚴實實的。
何青霜的舉動,看得陳息一腦門子黑線。
一捂額頭。
這傻娘們......
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好,可你這樣做......
小爺還怎麼裝逼啊?
陳息不好出聲阻止,挺好個裝逼機會,愣讓這娘們給攪合了。
心想也罷。
這次就放嶄新河一馬,小爺大人有大量,讓你消停活一段時間吧。
就當陳息打算放過嶄新河一次時,可對方可偏偏不領情。
主動作死︰
“宗主稍安,侯爺此傳世佳作,理當公諸眾人,共賞其精妙。”
“正是這個道理,此等經得起時光研磨的佳作,若只一人靜靜賞析,縱是品出萬般好,也難顯其全貌光華。
“不與眾人共賞,豈不可嘆?”
嶄新河這幾句話,可把何青霜給听懵了,扭頭盯著他,不住的使眼色。
差不多就行了,別讓侯爺當眾難堪。
身後任霞兒,見師父將字卷收起來,原本已經放棄了看戲的想法。
但嶄新河的幾句話,瞬間又激起她的興趣。
小拳頭捏得緊緊的,生怕錯過這場好戲,激動得臉蛋紅紅︰
“師父師父,嶄師兄說得對,侯爺傳世佳作,自當公諸眾人,讓大家同賞侯爺文采。”
任霞兒嗓音脆生生的,將大廳內所有目光都攏了過來。
何青霜回頭看看自己的寶貝徒弟,差點哭了出來。
你個死妮子,看不出個眉眼高低麼。
嶄新河不知好歹,你也跟著起哄。
何青霜一副生無可戀表情,心里不斷提醒自己。
這是自己徒弟,這是自己徒弟。
可心里再怎麼提醒著,手也不自覺摸向腰間佩劍。
恨不得大義滅親。
親手剁了這逆徒。
任霞兒見師父沒給自己好臉色,一雙卡姿蘭大眼楮眨了眨,也向師父使眼色。
師父你先看看侯爺寫的啥,再談剁了徒兒一事。
見她還有臉給自己使眼色,何青霜眉宇黯淡,輕嘆一口氣。
罷了罷了。
都是本座的命,宗門內竟同時出現,你們這對頑劣師兄妹。
唉。
轉過身來,將盒子里的字卷再次取出,目光猶豫看向陳息︰
“侯爺,那妾身......”
話還沒說完呢,陳息大手一揮︰
“有勞宗主了。”
“念!”
裝逼機會又來了,陳息比他們還激動呢。
這個逼裝完了,合作一事將再無阻礙。
安北侯能文能武,就問問你們,還有什麼理由拒絕與本侯的合作?
陳息金口玉言,此事已是板上釘釘的了。
就算何青霜再怎麼顧全陳息臉面,此時也不可能了。
展開字卷,欲哭無淚。
嗚嗚嗚。
你們都欺負本座,你說我有什麼錯,我就想與侯爺合作,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
何青霜心里被眼淚填滿,一邊看著字卷上的字。
咦?
還是那個字跡。
何青霜心下一喜,怪不得徒兒和侯爺,都讓自己念呢。
原來侯爺早有準備。
這字不用問,定是侯爺背後那大儒才子寫的。
呼——
何青霜長舒一口氣,提到嗓子的一顆心,穩穩當當放下。
有侯爺身後大儒坐鎮,就算比不過新河的詩,料來也不差多少。
“咳咳——”
何青霜心中有了底氣,自然意氣風發,清了清嗓子,開始念詞︰
“鵲橋仙。”
詞牌名一出來,何青霜心里更有底氣了。
不錯,這位大儒一出手,便是家喻戶曉的詞牌名。
點點頭,朗聲吟誦︰
“湛湛長空,亂雲飛渡,吹盡繁紅無數。”
“正當年,紫金空鑄,萬里黃沙無覓處。”
剛念了半首詞,何青霜表情便凝固了。
這字,這詞,再看詞中之意......
第一句便點明了,長空亂雲、繁花凋零的景象,暗示著局勢的動蕩不安。
而第二句,紫金空鑄,萬里黃沙無覓處。
更是明確給出了,侯爺壯志未酬的感慨,以及對家國命運的憂慮。
筆鋒犀利達意,整體讀下來行雲流水,毫無晦澀之感。
何青霜心跳加速,一雙美目完全被這首詞吸引。
侯爺有此等家國情懷,那麼接下來呢?
何青霜已經完全融入這首詞的意境之中,不可自拔。
就算是別人為侯爺寫的,也不可能拉低侯爺的壯志雄心。
反正自己不說,別人不知道,都會認為是侯爺寫的。
對。
就這樣。
再往下看,何青霜更加驚呆了,情緒不知不覺間,被這首詞的下半部感染,聲音也高了幾度︰
“沉江望極,狂濤乍起,驚飛一灘鷗鷺。”
“鮮衣怒馬少年時,能堪那韃虜南渡?”
念完,何青霜已淚濕眼眶。
後半部,即寫出侯爺少年時的英姿颯爽。
同時也凸顯了,侯爺面對韃子南侵時的,憤慨與擔當。
他。
做到了。
全殲韃子四路王師,拯救北部二州百姓,憑一腔熱血,生生擋住了異族入侵中原.......
何青霜抬起淚眼望向陳息,兩行清淚落下。
侯爺。
當真是世間大英雄,我們這些江湖門派,在侯爺這種家國情懷之下,又算得了什麼呢?
彼此間同族相爭,鉤心斗角。
為了一自私利,用盡了骯髒下作手段。
想到此處,何青霜羞愧難當。
撩起裙擺,雙膝跪地,鄭重向陳息磕了一個頭︰
“侯爺高義薄雲,妾身深覺自愧弗如。”
“您這首詞,凝壯志于筆墨,融丹心于辭章,定能流芳百世,激勵萬代。”
“令後人皆以家國為念,以百姓為心,為護山河無恙,袍澤同心,勇驅外寇,掃清寰宇!”
何青霜對陳息行如此大禮,又將他抬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即便陳息臉皮厚比城牆,此刻也微微有些泛紅。
特奶奶的。
抄詩抄的,勁使大了啊。
陳息也很無奈,面向眾讀者︰
我也沒想到啊,她咋就跪下了?
起身想扶起何青霜,只听耳邊傳來一道刺耳的嗤笑聲︰
“呵呵呵,侯爺這首詞雖好,但依在下猜測。”
“應該不是你寫的吧?”
嶄新河趾高氣揚,似乎已看透陳息本來面目。
拿著別人寫的詞,到這邊耀武揚威。
本少。
可最看不慣你這種行為了。
今日。
我便當眾揭穿你。
讓你安北侯在江南府地界。
名聲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