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起踏上征途的第七日，楊月第一次體會到“疲憊”的滋味。
這種疲憊並非混沌之力耗盡時的虛弱，而是源自血肉骨骼的沉重。神源細胞在體內緩緩流轉，提供著比凡人更持久的耐力，卻終究無法擺脫物理軀體的局限——雙腿像灌了星晶礦的熔漿，每抬一步都要調動全身的意志，腳掌磨出的血泡早已結痂，又在星晶鋪就的路面上被重新磨破，滲出的血珠落在虛空，瞬間被冰冷的礦石吸收，只留下淡淡的紅痕。
“歇會兒吧。”她抬手按住額頭，試圖驅散眼前的眩暈。星空依舊璀璨，九根法則之柱的光芒如同亙古不變的燈塔，可裁決殿的輪廓卻始終停留在視野盡頭，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定格在遙遠的彼岸。
楊戰拄著戰刀半跪在虛空，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星空中格外清晰。他赤裸的上身布滿汗水，古銅色的皮膚在星光下泛著油光，曾經能硬抗恆星爆炸的戰體，此刻連持續行走都成了負擔。
“他娘的……這路是活的？”他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視線掃過身後綿延的隊伍，“昨天明明看著近在眼前，怎麼越走越遠？”
隊伍早已沒了出發時的整齊。
水心長老坐在一塊星晶上，用僅剩的力氣凝聚出幾滴水珠，分給身邊虛脫的弟子；炎烈團長靠在一塊岩石旁，胸膛劇烈起伏，曾經能燃燒星域的火焰本源，此刻連維持體溫都顯得吃力；張峰把《華夏仙典》墊在身下當坐墊，書頁上的神徒境修煉法門還在閃爍，可他連抬手翻頁的力氣都快沒了。
更後面的宇宙之主們更是狼狽。金屬之主的合金戰甲早已被拆解成碎片當拐杖，機械關節摩擦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生命之主蜷縮在一塊隕石後，用最後的神源細胞催生了幾株耐旱的星草，給暈厥的同伴補充水分；還有幾位脾氣暴躁的宇宙之主，早在三日前就試圖用神源細胞催動飛行術，結果不僅沒能升空，反而耗盡體力摔在地上，至今還在被人攙扶著前行。
“不對勁。”楊逸臣扶了扶額角，智慧紋章的光芒黯淡到幾乎看不見，“按照星圖計算，我們本該在五日前就抵達裁決殿。可現在……”他抬頭望向天空，原本清晰的星辰軌跡竟在緩緩扭曲，“星空在移動，我們走的每一步，都在被法則之力‘重置’。”
楊知淵蹲在地上，指尖輕觸地面的星紋。那些曾與他平衡紋章共鳴的法則印記，此刻竟像活物般蠕動著，每一次跳動都讓前方的空間發生細微的偏移。
“是‘距離法則’。”他聲音帶著疲憊，卻異常清晰，“神靈界的空間尺度和混沌宇宙不同。在這里，‘遠近’不是由距離決定，而是由神源細胞的共鳴強度決定。我們的神源細胞激活度不足10，連神徒境的門檻都沒摸到，根本無法突破裁決殿的空間壁壘。”
“你的意思是，修為不夠，永遠走不到？”楊戰猛地拍向地面，拳頭砸在星晶上，疼得他齜牙咧嘴，“這他娘不是耍人嗎？”
“更像是考驗。”王靈靈從懷中摸出一塊黑色的星石，那是她用冥界紐帶最後的力量凝結的，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你看這塊石頭，在混沌宇宙中它重千斤，在這里卻輕如鴻毛。神靈界的法則不僅重構了我們的身體，連物理規則都在針對‘凡胎’——它在逼我們承認，現在的我們，和剛出生的嬰兒沒區別。”
話音剛落，隊伍末尾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位來自暗影宇宙的虛空之主突然栽倒在地，身體蜷縮成一團，皮膚下的神源細胞發出微弱的哀鳴。他本就在法則潮汐中受了重傷，強行支撐著行走七日，此刻神源細胞徹底沉寂，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救他！”生命之主急忙沖過去，指尖凝聚起微弱的生命能量，試圖注入對方體內。可她的神源細胞剛觸及對方皮膚，就被一股排斥力彈開——不同宇宙的神源細胞，竟像水火般難以相融。
“沒用的。”楊知淵搖了搖頭，“他的神源細胞在崩潰，必須找到蘊含原生靈氣息的星球，用那里的法則之力滋養，否則……”
後面的話他沒說，但所有人都懂。
在混沌宇宙的混沌源海，曾經抬手就能毀滅星系的宇宙之主，如今竟可能因為“累”而隕落。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澆滅了眾人最後一絲僥幸。
楊月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一片沉重。她試著調動神源細胞，想凝聚出星辰之力為虛空之主續命，可指尖只泛起一點微光，連維持自身站立都勉強。
“不能再走了。”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傳遍整個隊伍，“父親，通知所有人，停止前進。”
“停下？”楊戰愣了愣，“那裁決殿……”
“留著命，才有機會去。”楊月望向遠方，裁決殿的輪廓依舊在星空深處閃爍，卻再也無法勾起她的執念，“找個星球休整，等所有人恢復體力，激活更多神源細胞再說。”
楊知淵突然指向左前方︰“那邊有顆生命星球。”他指尖泛起一道微弱的光絲，指向星空深處一顆散發著淡綠色光芒的星球，“我的平衡紋章能感知到那里的法則很穩定，還有……原生靈的氣息。”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顆星球在星海中如同一塊溫潤的碧玉，隱約能看到繚繞的綠色雲層，與周圍死寂的星晶礦形成鮮明對比。
“有生靈就有水源和食物。”張峰掙扎著站起身，把《華夏仙典》揣進懷里，“不管是什麼生靈，至少能讓我們活下去。”
楊戰咬了咬牙，用力將戰刀插進地里當支撐︰“都听到了！能走的扶著不能走的，目標那顆綠球！誰要是掉鏈子，別怪老子不認人！”
沒有人反駁。
殘存的幾萬人互相攙扶著，朝著綠色星球的方向挪動。這一次，沒人再試圖用神源細胞加速，只是憑著最原始的體力，一步一步地在虛空里跋涉。
不知又走了多久，當第一縷綠色的光芒籠罩在眾人身上時，連最堅韌的楊戰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那是一顆被茂密森林覆蓋的星球，大氣層中漂浮著發光的藤蔓，地面上流淌著七彩的河流，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生命氣息。更重要的是，當眾人從虛空踏上這顆星球的土地時，體內沉寂的神源細胞突然發出歡快的嗡鳴，像是干涸的海綿遇到了水源。
“這里的法則……很溫和。”楊月深吸一口氣，感覺疲憊都消散了幾分，“而且和我們的神源細胞很契合。”
就在這時，森林深處突然傳來一陣 聲。
數百道綠色的身影從樹叢中躍出，圍著眾人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圈。那些身影約莫半人高，長著樹葉般的頭發，皮膚是翡翠色的，背後長著透明的翅膀，手里握著用藤蔓編織的長矛，警惕地盯著這些不速之客。
“是原生靈！”皮皮蝦突然喊道，他騎著的星紋龍蝦興奮地揮舞著螯鉗，“祭壇傳承里說過，綠色皮膚的是森林族，守護著神靈界的生命法則！”
為首的森林族原生靈向前一步，用生澀的通用語喊道︰“外來者，你們違反了‘凡胎不得踏入聖林’的法則！”
他的聲音清脆如鳥鳴，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隨著話音落下，周圍的樹木突然劇烈搖晃起來，無數藤蔓如同毒蛇般豎起，尖端閃爍著幽綠的光芒。
“誤會！我們沒有惡意！”楊月急忙上前一步，手腕上的法則印記在綠色光芒中泛起微光，“我們只是想找個地方休整，不會打擾你們的生活。”
森林族首領警惕地盯著她的法則印記，又看了看眾人狼狽的模樣，翡翠色的臉上露出困惑︰“你們有法則印記，卻沒有神徒的氣息……是被剝奪力量的罪人？”
“我們是……轉化者。”楊知淵上前一步，眉心的平衡紋章亮起，與周圍的森林法則產生共鳴，“來自混沌宇宙，被神靈界的法則重構了身體，現在是……‘凡胎’。”
“混沌宇宙？”森林族首領的翅膀猛地一顫，眼中閃過驚恐，“創世者的記載里說，那是失衡之地！你們怎麼敢踏入神靈界？現在神靈界都分崩離析了！”
“我們是來修復失衡的。”王靈靈舉起掌心的黑色星石，那里還殘留著一絲冥界的氣息，“就像你們守護生命法則，我們也在尋找平衡之道。”
森林族們交頭接耳起來，翅膀扇動時發出嗡嗡的聲響。過了許久，首領才再次開口，語氣緩和了些許︰“平衡紋章不會說謊。但聖林有聖林的規矩，外來者必須接受‘根須試煉’，證明你們不會破壞生命法則，才能留下。”
“試煉？”楊戰皺起眉頭，“我們現在連走路都費勁，怎麼試煉？”
首領指向森林深處一條湍急的河流︰“那條河叫‘洗靈溪’，里面的水流蘊含著生命法則。你們能在溪水中堅持一炷香，神源細胞就會與聖林法則產生共鳴；若是堅持不住，就會被水流沖刷出聖林，永遠不得踏入。”
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此刻早已精疲力盡，連站著都需要攙扶，更別說跳進冰冷的河水中堅持一炷香。可看著森林族警惕的眼神，以及身後依舊扭曲的星空，他們知道，這是唯一的選擇。
“我先來。”楊月深吸一口氣，脫下磨破的靴子，赤腳走向溪邊。洗靈溪的水泛著淡綠色的光芒，水流中隱約能看到無數細小的光點，那是比神源細胞更精純的生命能量。
當她踏入水中的剎那，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腳掌蔓延全身，比星晶礦的冰冷更甚。緊接著，無數光點如同游魚般鑽進她的皮膚，順著經脈沖擊神源細胞，每一次沖擊都像有無數根細針在穿刺血肉。
“呃……”楊月忍不住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差點栽倒在水中。她能感覺到神源細胞在劇烈反抗，那些剛激活的金色光點與綠色水流踫撞時，發出滋滋的響聲，像是水火不容。
“娘親，集中精神，讓神源細胞‘呼吸’。”楊知淵的聲音從岸邊傳來，“不要對抗，跟著水流的節奏跳動。”
楊月閉上眼楮，強迫自己忽略疼痛，感知水流的律動。洗靈溪的水流看似湍急，實則遵循著某種規律，每一次起伏都與聖林的心跳同步。她試著讓體內的神源細胞跟上這個節奏，金色光點從劇烈的顫抖，逐漸變得平緩，與綠色光點的踫撞也從對抗變成了交織。
一炷香的時間，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當楊月渾身濕透地走上岸時，皮膚下的神源細胞竟泛起淡淡的綠光，原本疲憊的身體也恢復了些許力氣。她低頭看向掌心，那里的光紋比之前清晰了幾分——神源細胞的激活度，竟從7提升到了9。
“有效！”她眼中閃過驚喜，“你們快試試！”
眾人像是看到了希望，紛紛涌向洗靈溪。
楊戰第一個跳進去，剛入水就發出一聲痛呼，卻死死咬著牙不肯上來，任由綠色水流沖刷身體；張峰抱著《華夏仙典》坐在淺水區，書頁上的文字與水流共鳴，泛起淡淡的金光；金屬之主更是直接躺在水里，任由機械碎片被水流分解，露出底下新生的、覆蓋著神源細胞的血肉之軀。
宇宙之主們也放下了身段，互相攙扶著在溪水中堅持。有人疼得渾身發抖，有人中途被水流沖出去，卻爬起來再次走進溪里，沒人願意錯過這個激活神源細胞的機會。
森林族首領站在岸邊，看著這些曾經的“宇宙主宰”此刻像孩童般在溪水中掙扎，翡翠色的臉上露出復雜的神情。他轉身對身後的族人低聲道︰“創世者的預言是真的。失衡之地的生靈，正在學會平衡之道。”
夕陽西下時，洗靈溪旁已經躺滿了渾身濕透的人。
每個人的神源細胞都或多或少被激活，雖然依舊虛弱，卻找回了久違的力量感。楊戰躺在草地上，看著自己皮膚下跳動的金色光點，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娘的！老子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覺得，能好好喘氣是這麼痛快的事！”
楊月靠在一棵發光的樹下，指尖輕觸樹干。神源細胞與樹木的生命法則產生共鳴，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樹皮下流淌的汁液，甚至能“听”到樹葉的低語。
“或許，我們不用急著去裁決殿。”她輕聲道，“神靈界的法則，本就藏在每一顆星球、每一寸土地里。在這里修煉，未必比在裁決殿慢。”
遠處的星空依舊深邃，裁決殿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卻不再讓人焦慮。
皮皮蝦騎著星紋龍蝦，在森林里追逐著發光的飛蟲；楊知淵和森林族首領坐在一塊巨石上，交流著平衡法則與生命法則的奧秘；宇宙之主們圍在一起，分享著洗靈溪的修煉心得，曾經的隔閡在共同的困境中逐漸消融。
除了三胞胎和楊月，楊月的九大徒弟吸收激活的神體細胞最出彩！都接近百分之十了！
楊月抬頭望向星空，突然明白過來——神靈界的規則復原，從來不是要剝奪他們的力量，而是要讓他們明白，真正的強大，不是掌控宇宙，而是懂得與天地共生。
他們或許永遠走不到裁決殿，或許會在這顆無名星球上停留很久，但這又有什麼關系呢？
至少此刻，他們不再是迷茫的異鄉客，而是在凡胎中重生的求道者。聖林的風吹過，帶著生命的氣息，也帶著新的希望，在每個人的心頭緩緩流淌。
而那遙遠的裁決殿，不過是星辰大海中的一站。真正的修行之路，才剛剛在他們腳下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