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戰摩挲著戰刀上的缺口，眉頭緊鎖。方才與炎魔分身激戰的灼痛感仿佛還在骨髓里燃燒，他想起父親臨終前將家傳戰刀交給他時的眼神——那里面有期待，更有沉甸甸的責任。“執念？”他粗聲道，“我這輩子就想守住楊家，守住這片大陸的安寧，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讓魔族踏進一步！”
石碑上的金光微微晃動，浮現出一行小字︰“執念如刀，能斬荊棘，亦能斷己身。”
楊逸臣望著漫天飛舞的黑色蝶影殘跡，指尖凝結的冰珠悄然融化。他想起少年時為了追趕兄長們的腳步，在冰潭中苦修三年，凍裂的手指握不住筆，卻仍咬牙刻完三千道冰符。“執念是未竟的遺憾吧。”他聲音低沉，“是明知不可為，卻偏要耗盡心血去試的固執。”
藍光在石碑上流轉，小字變為︰“執念如冰，能凝江河，亦能封心脈。”
楊詩瑤輕撫靈花邊緣的露珠，花瓣上還殘留著淨化蝴蝶時的微光。她想起三年前那個在瘟疫中死去的小女孩，那雙失去神采的眼楮總在午夜夢回時浮現。“執念是放不下的牽掛。”她睫毛輕顫，“是想彌補的過錯，是刻在靈魂里的愧疚。”
白光溫柔地漫過石碑，小字卻帶著一絲嘆息︰“執念如花，能蘊芬芳，亦能纏根睫。”
楊月抬頭望向塔頂的金光，星辰之力在她掌心流轉成細碎的光砂。她想起在藍星的歲月，想起那個教她唱安神曲的奶奶，想起穿越時空時那撕心裂肺的剝離感。“執念是跨越時空的羈絆。”她聲音輕得像風，“是無論相隔多少光年，都想再見一面的念想。”
星光在石碑上凝成漩渦，小字浮現︰“執念如星，能引前路，亦能迷方向。”
楊知淵指尖劃過鎮魂短刀上的陰陽紋，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想起炎魔之主體內那團被同化的本源之火。混沌之力在體內緩緩流轉，平衡著躁動的靈力。“執念是未完成的自我。”他忽然笑了笑，“是少年時吹過的牛，是長輩眼中的期待，是自己跟自己較勁的那場持久戰。”
話音落地的瞬間，石碑迸發出刺目的金光，整個塔身都在微微震顫。第二行字如潮水般退去，第三問緩緩浮現，帶著令人心悸的威壓︰“何為犧牲？”
楊戰第一個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犧牲是舍生取義！是為了保護身後的人，把胸膛擋在刀刃前！”
“愚勇。”紅光閃過，兩個字冷得像冰。
楊逸臣握緊拳頭，指節泛白︰“犧牲是權衡利弊後的選擇，是為了更大的勝利，舍棄局部的損失。”
“功利。”藍光閃爍，評語尖銳如刀。
楊詩瑤臉色蒼白，卻語氣堅定︰“犧牲是心甘情願的付出，是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護他人周全的溫柔。”
“盲目。”白光泛起漣漪，藏著一絲憐憫。
楊月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清晰︰“犧牲是愛的延續，是把生的希望留給更值得的人，讓離別變得有意義。”
“自私。”星光黯淡下去，評語像重錘砸在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楊知淵身上。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塔頂的金光都開始忽明忽暗，久到那些散去的黑色蝴蝶又在遠處凝聚成影。混沌之力在他體內奔騰，時而化作烈火灼燒經脈，時而凝成寒冰凍結血液——這是平衡紋章在呼應著什麼，仿佛在逼他直面最不願觸踫的記憶。
“犧牲是……”他喉結滾動，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是明知會痛，卻還是要親手斬斷執念的清醒。”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鎮魂短刀上的陰陽紋突然飛離刀身，化作一道黑白交織的光帶纏上石碑。石碑發出嗡鳴，三行字同時亮起，在金光中化作三枚玉簡飛向五人。楊知淵接住屬于自己的那枚，玉簡入手溫熱，里面竟浮現出一段信息流︰
“三問非考是非，乃照本心。執念如鎖，犧牲為鑰，破執者方見真境。”
“ 噠——”
石塔的大門緩緩向內開啟，一股混合著檀香與鐵銹的氣息撲面而來。門後並非想象中的黑暗，而是一條鋪著白玉的甬道，兩側牆壁上瓖嵌著發光的夜明珠，照亮了牆上的壁畫。
眾人走進甬道，楊戰摸著牆壁上的壁畫咋舌︰“這畫的是玄甲軍大戰魔族？”壁畫上，身披玄甲的士兵正與長著蝙蝠翅膀的魔族廝殺，天空中懸著一座與眼前石塔一模一樣的建築，塔頂的金光化作利劍，斬殺了一頭遮天蔽日的魔龍。
楊逸臣駐足在一幅壁畫前，眉頭緊鎖︰“這里的魔族……有混沌之力的氣息。”他指著畫中魔龍的鱗片，那些鱗片上的紋路竟與鎮魂短刀的陰陽紋隱隱呼應，“而且這石塔，分明是在吸收魔族的力量。”
楊知淵走到下一幅壁畫前，瞳孔驟然收縮。這幅畫畫的是戰後場景︰玄甲軍傷亡慘重，一位身披金色戰甲的將軍正將半塊玉簡按在石塔的陣眼上，玉簡散發出的光芒與塔尖的金光融為一體。而那位將軍的側臉，竟與楊戰有七分相似。
“是先祖楊玄！”楊戰聲音發顫，“家族典籍里記載，三百萬年前正是先祖帶領玄甲軍平定了魔族之亂，卻在戰後神秘失蹤。”她指著壁畫角落的小字，“這里寫著‘以混沌為引，鎖魔魂于九層，待五靈現世，方解此局’。”
“五靈現世……”楊知淵摩挲著手中的玉簡，“難道指的是我們五人？”
甬道盡頭是一扇圓形石門，門上刻著九宮格，每個格子里都嵌著不同顏色的晶石︰赤、橙、黃、綠、青、藍、紫、白、黑。楊詩瑤的靈花突然飛向石門，白色花瓣輕輕觸踫白色晶石，晶石瞬間亮起，與靈花的光芒產生共鳴。
“是元素晶石！”楊逸臣眼楮一亮，“需要對應屬性的靈力才能激活！我的冰系靈力對應藍色，知淵的混沌之力對應黑色，娘親的星辰之力對應紫色，詩瑤的淨化之力對應白色，大哥的勇氣之力對應赤色！”
“那剩下的黃、綠、青、橙怎麼辦？”楊戰問道。
楊知淵觀察著晶石的排列︰“九宮格講究平衡，我們五人激活對應晶石後，剩下的應該會自動亮起。試試吧。”
五人分別站在對應顏色的晶石前，將靈力緩緩注入。赤色晶石在楊戰的勇氣之力下爆發出熾熱的光芒，藍色晶石在楊逸臣的冰系靈力中凝結出細碎的冰晶，紫色晶石在楊月的星辰之力里流轉著星輝，白色晶石與楊詩瑤的靈花交相輝映，黑色晶石則在楊知淵的混沌之力下泛起陰陽交織的光暈。
“嗡——”
五色光芒同時亮起，形成一個五角星芒陣。剩下的黃、綠、青、橙四色晶石果然依次亮起，九宮格整體轉動起來，石門發出沉重的轟鳴聲，緩緩向上升起。
門後是一間圓形石室，中央矗立著一座丈高的石台，台上懸浮著半塊玉簡——與炎谷找到的那半塊恰好能拼合成完整的一塊。石室四周的牆壁上布滿了凹槽，每個凹槽里都放著一具盤膝而坐的枯骨，這些枯骨穿著玄甲，手中握著銹跡斑斑的兵器，顯然是當年的玄甲軍士兵。
“他們是自願留在這里守塔的。”楊詩瑤看著枯骨胸口的傷痕，“每個人的致命傷都在心髒，是……自盡？”
楊知淵走到石台前，將兩塊玉簡拼在一起。完整的玉簡發出柔和的金光，一段段文字在空中流轉，組成一篇殘缺的《混沌秘錄》︰
“混沌生陰陽，陰陽化五靈，五靈聚則天道顯……炎獄鎖魔魂，幻林迷心竅，雙塔鎮兩極，缺一不可破……玄甲軍以血肉為祭，守此塔萬紀元，待混沌繼承者現世，以平衡紋章為鑰，開啟通天之徑……”
“通天之徑？”楊戰撓頭，“這跟破天道有什麼關系？”
“或許‘破天道’並非逆天而行。”楊知淵看著玉簡上的紋路，“而是打破某種被扭曲的規則。你看這些玄甲軍枯骨，他們的姿勢都是在運轉靈力，顯然是生前布下了某種陣法，用自己的魂魄維持著石塔的運轉。”他忽然注意到枯骨的手腕上都戴著相同的青銅環，“這些銅環有問題。”
他拿起一具枯骨手腕上的銅環，銅環入手冰涼，內側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混沌之力注入的瞬間，銅環突然爆發出紅光，一段殘缺的記憶碎片涌入楊知淵的腦海︰
——“將軍，魔族殘部躲進了炎谷火山，我們追不進去！”
——“啟動血祭陣，用玄甲軍的魂魄為引，把他們封印在火山深處！”
——“將軍不可！血祭陣一旦啟動，我們都會魂飛魄散！”
——“為了大陸安寧，值得。記住，三百萬年後會有混沌繼承者出現，你們要守好石塔，助他完成未竟之事……”
記憶碎片如潮水般退去，楊知淵捂著額頭踉蹌後退，臉色蒼白如紙。“我知道先祖為什麼失蹤了。”他聲音發顫，“三百萬年前的魔族之亂根本沒平定，先祖用玄甲軍的魂魄啟動了血祭陣，把魔族主力封印在了炎谷，而這座石塔是鎮壓封印的關鍵。他自己則……以身殉陣，化作了封印的核心。”
“難怪炎魔之主的力量那麼熟悉。”楊逸臣恍然大悟，“它體內有先祖的靈力波動！那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精怪，而是被魔族污染的先祖殘魂與火山之力結合的產物！”
“那我們剛才……”楊詩瑤捂住嘴，眼中滿是震驚，“我們毀掉了炎魔之主，是不是破壞了封印？”
“沒有。”楊知淵看著玉簡上的光芒，“先祖早有安排。炎魔之主的本源之火被混沌之力同化後，反而成了新的封印能量。現在石塔的陣法重新啟動，封印應該比以前更穩固了。”他看向那些枯骨，“這些玄甲軍士兵的魂魄一直被困在銅環里維持陣法，我們該讓他們安息了。”
他將混沌之力注入石室中央的石台，平衡紋章的光芒擴散開來，籠罩了整個石室。那些青銅環在光芒中紛紛碎裂，枯骨們的身體化作點點星光，在空中凝聚成玄甲軍士兵的虛影。為首的那位金色戰甲將軍轉過身，正是壁畫上與楊戰相似的面容，他對著五人抱拳行禮，虛影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隨著士兵們的魂魄安息，石室開始劇烈搖晃，石台緩緩沉入地下，露出一個通往上層的階梯。階梯兩旁的牆壁上亮起符文燈，照亮了向上延伸的道路。
“看來要上塔頂才能知道通天之徑是什麼了。”楊戰握緊戰刀，“走吧，我倒要看看這石塔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五人沿著階梯向上攀登，每上一層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象︰二層是兵器庫，存放著玄甲軍的制式武器，上面殘留著淡淡的靈力波動；三層是煉丹房，藥鼎里還剩著半爐凝結成塊的丹藥，散發著微弱的藥香；四層是陣法室，地面上刻著與炎谷相同的血祭陣，卻比炎魔之主使用的完整得多；五層是藏書閣，書架上的竹簡早已腐朽，但用靈力催動後，仍能看到上面記載的玄甲軍戰史……
直到第九層，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這是一間露天平台，中央矗立著一座與底層相似的陣眼，塔尖的金光正是從這里散發出來的。平台邊緣立著四根盤龍柱，柱上纏繞的石龍栩栩如生，龍眼處瓖嵌著發光的晶石，俯瞰著下方的詭異森林。
楊知淵走到陣眼旁，發現陣眼中央刻著一個與鎮魂短刀陰陽紋完全吻合的凹槽。他將短刀插入凹槽，陰陽紋瞬間亮起，與陣眼的光芒融為一體。整個石塔開始劇烈震動，塔頂的金光沖天而起，在天空中撕開一道裂縫，裂縫後隱約可見一片蒼茫的大陸，大陸上空懸浮著無數星辰，散發著比星辰之力更純粹的能量。
“那是……神靈界？”楊月望著裂縫後的景象，眼中滿是震撼。
“或許是更高層次的世界。”楊知淵感受著裂縫中傳來的能量波動，“《混沌秘錄》說的通天之徑，應該就是通往那里的通道。”
楊逸臣突然指向下方的森林︰“你們看！”
眾人低頭望去，只見隨著石塔的激活，那片詭異的森林正在迅速消散，黑色的樹木化作蝴蝶飛向天空，倒生的根須縮回地下，淡紫色的太陽漸漸變成金色。森林消失的地方露出一片廣闊的平原，平原上隱約可見另一座石塔的輪廓，與他們所在的這座遙遙相對。
“雙塔鎮兩極。”楊知淵想起玉簡上的話，“那座應該是另一座鎮壓塔，看來我們還要去那里一趟。”
就在這時，裂縫中突然傳來一陣恐怖的威壓，比炎魔之主強大百倍的氣息從裂縫深處彌漫開來。一只覆蓋著黑色鱗片的巨爪從裂縫中伸出，爪尖帶著毀滅般的氣息，抓向平台上的五人。
“不好！”楊戰怒吼著擋在前面，勇氣之力凝聚成盾，卻被巨爪輕輕一踫就轟然碎裂。他被震得倒飛出去，撞在盤龍柱上噴出一口鮮血。
楊知淵立刻運轉混沌之力，鎮魂短刀上的四道紋章同時亮起。智慧紋章解析著巨爪的能量流動，勇氣紋章增強著眾人的防御，善良紋章修復著楊戰的傷勢，平衡紋章則試圖同化那股毀滅氣息。
“是魔族的真正主力！”楊月的星辰之力在掌心凝成光箭，“封印松動了，它們要從裂縫里出來了！”
巨爪再次揮來，這次帶著暗紫色的火焰，與炎魔之主的龍息相似，卻更加狂暴。楊逸臣的冰系靈力和楊詩瑤的淨化之力同時發動，形成一道冰與光的屏障，卻在火焰中迅速消融。
“用平衡之力！”楊知淵喊道，“混沌不是對抗，是同化！”
他抓住楊月和楊逸臣的手，將混沌之力注入兩人體內。星辰之力與冰系靈力在混沌之力的引導下交織在一起，化作一道銀藍相間的光流，撞向巨爪上的暗紫色火焰。
“嗤——”
光流與火焰踫撞的地方爆發出刺眼的光芒，暗紫色火焰竟真的被銀藍光流同化，化作溫和的能量消散在空中。巨爪吃痛，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暫時縮回了裂縫。
“有效！”楊逸臣驚喜道，“但我們的靈力消耗太大，撐不了多久！”
裂縫中的威壓越來越強，更多的巨爪從裂縫中伸出，裂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楊知淵看著鎮魂短刀上漸漸黯淡的紋章，突然想起《混沌秘錄》的最後一句︰“欲破天道之門，先尋本源之力。”
“本源之力？……”他喃喃自語，混沌之力在體內瘋狂運轉，“如果混沌的本源是平衡，那魔族和人族，光與暗，是不是也該有某種平衡？”
他突然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將鎮魂短刀從陣眼中拔出。隨著短刀離開，沖天的金光迅速減弱，裂縫擴大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你干什麼？”楊戰急道，“這是唯一能阻止它們的機會！”
“阻止不是辦法。”楊知淵握緊短刀，四道紋章在他掌心流轉，“封印了三百萬年，仇恨只會越積越深。先祖用玄甲軍的犧牲換來暫時的安寧，卻不是長久之計。”他看向裂縫，“或許通天之徑不只是通向神靈界的通道，更是讓兩族達成平衡的契機。”
他舉起鎮魂短刀，將全身混沌之力注入其中，四道紋章同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平衡紋章飛到空中，化作一個巨大的陰陽圖，緩緩沉入裂縫。裂縫中的魔族氣息與陰陽圖接觸的瞬間，不再狂暴，反而開始與圖中的混沌之力產生共鳴。
“這是……”楊詩瑤驚訝地看著裂縫，“它們的氣息在變柔和？”
“混沌生萬物，本就沒有絕對的善惡。”楊知淵的身影在光芒中漸漸變得透明，“魔族的毀滅之力與我們的守護之力，本就是陰陽的兩面。我去看看通天之徑的另一端，或許那里有讓兩族共存的方法。”
“知淵！”楊月伸手想去抓他，卻只抓到一片虛無。
楊知淵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順著陰陽圖飛入裂縫。裂縫在他進入後開始緩緩收縮，陰陽圖漸漸融入裂縫邊緣，形成一道穩定的屏障，既阻止了魔族沖出，又留下了一絲微弱的通道。塔頂的金光重新亮起，卻比之前柔和了許多，籠罩著整片平原。
“他……走了？”楊戰看著漸漸閉合的裂縫，眼眶發紅。
楊月握緊手中的星辰石，淚水滑落︰“他長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她看向鎮魂短刀留下的凹槽，那里殘留著一絲混沌之力，“《混沌秘錄》說‘待混沌繼承者現世’，或許知淵就是那個解開三百萬年封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