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什麼?”楊逸辰追問,眼楮里還閃著剛才智斗黑袍人的興奮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懷里剩下的半袋冰魄晶碎屑。
小槎的娃娃臉在穹頂光影里晃了晃,鎏金紋路隨著它的情緒明暗不定︰“除非有靈植族的‘清魂草’。蝕魂花的花粉專克混沌之力,唯獨怕清魂草的靈氣。靈植谷主,你們族里應該有這東西吧?”
靈植谷主渾濁的眼楮亮了亮,忙從懷里掏出一個干癟的布包。解開三層麻布,里面躺著三株寸許長的青草,葉片呈半透明的碧色,頂端結著細小的白色花苞,即便在昏暗的星槎里,也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這是老朽最後的存貨了。”谷主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株,聲音帶著心疼,“清魂草十年才長一寸,當年靈植谷被毀時,我拼死才保住這幾株幼苗。”他將布包遞給楊月,“楊夫人,孩子們的神魂更脆弱,讓他們先用著。”
楊月沒有推辭,接過布包時指尖微頓。靈植谷主的左臂已經開始發黑,顯然虛無之力正在侵蝕他的神魂,可他卻把唯一能克制瘴氣的東西讓了出來。她分出兩株遞給楊知淵︰“給詩瑤和逸辰碾碎,用泉水沖服。”又將剩下的一株塞回谷主手中,“您留著,否則我們剛救出來的人,轉眼就要少一位谷主了。”
谷主還想推辭,卻被楊月堅定的眼神堵了回去。他看著手中的清魂草,干枯的手指微微顫抖,終是長嘆一聲,將草葉放進嘴里慢慢咀嚼。一股清涼的靈氣順著喉嚨滑下,瞬間驅散了盤踞在識海邊緣的腥甜,連左臂的麻木感都減輕了幾分。
“啟動隱匿模式,全速穿過迷魂澤。”楊月將玄冰鯨內丹握在掌心,內丹的清涼順著血脈游走,時刻警惕著體內混沌之核的異動。剛才在枯骨林,混沌之核的震顫還很微弱,可隨著星槎深入沼澤,那股示警般的悸動越來越清晰,尤其是想到“無回澗”三個字時,心口總像壓著塊冰。
星槎外層的淡金護罩漸漸轉為暗青色,與周圍灰綠色的瘴氣融為一體。小槎操控著星槎貼著腐爛的水葫蘆叢滑行,舷窗外的景象越發詭異——水面漂浮著無數半開的血色花朵,花瓣邊緣泛著黑氣,正是小槎說的蝕魂花。它們的根須在水下糾纏成網,偶爾能看到慘白的骸骨卡在根睫間,不知是沼鱷的獵物,還是誤入的修士。
楊詩瑤剛服下清魂草汁,眉心的噬靈印淡了些,可鼻尖依然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腥甜。她扒著舷窗數著水面的蝕魂花,突然指著一朵最大的血色花苞道︰“那花里好像有東西在動。”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那朵蝕魂花足有車輪大小,花瓣層層疊疊裹著個黑影。星槎緩緩靠近,才看清那是個穿著羽族服飾的少年,渾身被花藤纏住,雙目緊閉,臉色青黑,嘴唇卻泛著不正常的嫣紅。
“是羽族的孩子!”羽族少女驚呼,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翅膀的傷口疼得悶哼一聲,“他是我們族長的小兒子,被影盟抓來的時候跟我們失散了……”
星槎停在花苞旁,小槎操控著一道氣流切開花藤。楊知淵探出黑刃,小心翼翼地將少年拖進星槎。剛接觸到少年的身體,他就皺起了眉︰“他的神魂在被花粉侵蝕,噬靈印快護不住了。”
少年的眉心確實有個淡金色的印記,此刻正被一層黑霧包裹,像被潮水淹沒的孤島。楊月立刻捏碎一顆冰魄晶,將冰晶粉末灑在少年額頭。刺骨的寒意暫時逼退黑霧,少年猛地睜開眼,瞳孔卻一片渾濁,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突然伸手抓向楊詩瑤的脖頸——他的指甲已經變得漆黑尖利,顯然被蝕魂花控制了神智。
“小心!”楊月側身擋在楊詩瑤身前,掌心的混沌之力化作淡藍色光刃,精準地斬在少年手腕上。光刃並未傷他皮肉,只激起一陣白煙,少年像被燙到般縮回手,抱著腦袋痛苦地翻滾起來,身上的花藤碎片竟開始生根發芽,刺破衣衫往血肉里鑽。
“是蝕魂花的寄生籽!”靈植谷主驚呼,從懷里摸出一把銀色的小剪刀,“快按住他!這籽會順著血管鑽進心髒,到時候神仙難救!”
楊知淵和楊逸辰立刻按住少年的四肢,谷主顫抖著舉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那些正在生長的細根。每剪掉一根,少年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皮膚下有無數黑影在游走,像是有蟲子在血肉里鑽動。
“詩瑤,用混沌之火烤他的手腕!”谷主額頭冒汗,剪刀的尖端已經被黑氣侵蝕,“寄生籽怕火,尤其是混沌之火!”
楊詩瑤咬著唇,指尖的橙紅色火焰跳動起來。她不敢用太強的火力,只能讓火苗像羽毛般舔過少年的手腕。火焰觸到黑氣的瞬間,少年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渾濁的瞳孔里閃過一絲清明︰“娘……救我……”
“堅持住!”楊詩瑤眼眶泛紅,加大了火焰的輸出。混沌之火如潮水般涌來,少年身上的黑氣滋滋作響地消退,那些寄生籽在火焰中化作灰燼,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臭味,卻奇異地壓過了瘴氣的腥甜。
半個時辰後,少年終于不再掙扎,癱軟在艙板上大口喘氣,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瞳孔已經恢復了清澈。谷主收起剪刀,累得直不起腰︰“暫時沒事了,但他神魂受損嚴重,得盡快找到清魂草的成年植株,不然過了迷魂澤還是會復發。”
“成年清魂草?”楊知淵看向舷窗外,“這地方除了蝕魂花就是毒草,哪有清魂草?”
“有的。”谷主望著沼澤深處,眼神悠遠,“蝕魂花和清魂草是共生的。蝕魂花靠吞噬神魂為生,清魂草就靠吸收蝕魂花的濁氣生長。有大片蝕魂花的地方,必定有清魂草的老根,只是……”他頓了頓,聲音發沉,“那地方一般是蝕魂花母株的巢穴,周圍的寄生籽能瞬間把活人啃成白骨。”
楊月體內的混沌之核又是一顫,這次的悸動比之前更強烈,仿佛在指引著某個方向。她看向小槎︰“迷魂澤的中心在哪里?”
小槎調出星槎的全息投影,指著地圖上一片閃爍著紅光的區域︰“就在那——蝕魂淵。那里的瘴氣濃得化不開,連沼鱷都不敢靠近。怎麼,你想去?”
“混沌之核在示警。”楊月指尖劃過投影上的紅光區域,“而且剛才那少年的神魂波動,和我們楊家的混沌之力很像。靈植谷主,你可知蝕魂淵里除了清魂草,還有什麼?”
谷主想了想,搖了搖頭︰“老朽只在古籍里見過記載,說蝕魂淵底有混沌本源的支流。當年虛無之主攻打混沌地時,曾想引支流里的混沌之力煉化蝕魂花母株,結果反被母株纏住,折損了三千精銳才脫身。”
“混沌本源的支流……”楊知淵若有所思,“難道那地方和混沌蓮台有關?”
“不可能。”小槎立刻否定,“混沌蓮台在沼澤最深處的黑蓮池,離這兒還有八百里水路。再說九頭蛇祖守著蓮台,別說支流了,連只蚊子都飛不過去。”
正說著,星槎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舷窗外的瘴氣劇烈翻涌,淡青色的護罩上浮現出無數蛛網狀的裂紋。
“怎麼回事?”楊逸辰扶住艙壁,看到外面有無數根黑色的藤蔓正抽打在護罩上,藤蔓頂端長著肉瘤般的花苞,正對著星槎噴出墨綠色的汁液。
“是蝕魂花母株的觸須!”靈植谷主失聲驚呼,“我們怎麼會飄到這里來?”
小槎的聲音帶著驚慌︰“不是我們飄過來的!是護罩的隱匿氣息被識破了!有人在外面引動了母株的意識!”它操控著星槎猛地拔高,卻發現周圍的瘴氣已經凝成實質,像一堵堵牆擋住了去路,“糟了,我們被困在蝕魂花的領域里了!”
楊月沖到舷窗前,果然看到遠處的瘴氣中站著幾道黑袍人影。為首的人臉上戴著白銀面具,眉心有四道豎紋,散出的虛無之力比三紋執事強了十倍不止,手中正舉著一面黑色的幡旗,幡旗上繡著血色的花朵圖案,正是剛才抽打護罩的藤蔓源頭。
“是四紋執事!”小槎的聲音發顫,“影盟的執事按眉心紋路分等級,最高是九紋,四紋已經能調動天地異象了!他手里的是蝕魂幡,能操控蝕魂花母株,咱們這次麻煩大了!”
四紋執事的聲音隔著瘴氣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楊家的小崽子們,別躲了。虛無鏡早就探到你們的混沌之力了,乖乖出來受縛,還能留你們個全尸。”
楊逸辰氣得踹了艙壁一腳︰“這老東西怎麼跟蒼蠅似的甩不掉!娘親,咱們跟他拼了!”
“拼什麼拼?”小槎急得跳腳,“你沒看到護罩快碎了嗎?母株的汁液能腐蝕混沌之力,護罩一破,咱們都得變成寄生籽的養料!”
話音剛落,護罩上的裂紋突然擴大,一滴墨綠色的汁液滲了進來,落在艙板上,瞬間腐蝕出一個拳頭大的洞,邊緣還冒著黑煙。楊詩瑤下意識地後退,卻不小心撞到了艙門的開關,一道縫隙應聲而開——正是這道縫隙,讓外面的瘴氣瞬間涌入,帶著蝕魂花的甜香,鑽進了每個人的鼻子。
“不好!”楊月立刻運轉吞噬神訣,眉心的噬靈印暴漲,將靠近的瘴氣盡數吸收。可其他人就沒這麼幸運了,幾個受傷的修士吸入瘴氣後,立刻渾身抽搐起來,眼神變得渾濁,和剛才那個羽族少年一模一樣。
“快閉氣!”谷主掏出最後一點清魂草粉末撒向空中,白色的粉末遇到瘴氣,發出滋滋的聲響,暫時形成了一片安全區域。可粉末很快就耗盡了,更多的瘴氣從縫隙涌入,連楊知淵都覺得頭暈目眩,識海像是被無數根針在扎。
四紋執事的笑聲從外面傳來︰“放棄吧,蝕魂花的香氣已經鑽進你們的識海了,不出一炷香,你們就會變成母株的養料,連神魂都留不下。”
楊月咬著牙,將混沌之核的力量提到極致,試圖用混沌之力淨化瘴氣。可蝕魂花的香氣像是活物,剛被淨化就立刻再生,反而順著她的靈力逆流而上,開始侵蝕她的識海。眼前漸漸出現幻覺——她看到了青玄手札里記載的混沌地大戰,看到無數守護者倒在虛無之主的黑幡下,看到楊家的先祖被蝕魂花纏繞,神魂一點點被吞噬……
“娘親!”楊詩瑤的哭喊將她拉回現實。只見楊月的眼角已經滲出黑血,眉心的噬靈印忽明忽暗,顯然快要撐不住了。楊詩瑤想靠近,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那是蝕魂花香氣形成的屏障,專門阻止混沌之力的靠近。
“用……用清魂草的根……”靈植谷主捂著胸口,艱難地指向自己的行囊,“老朽……老朽行囊里有清魂草的老根……埋在土里……能引動母株的忌憚……”
楊逸辰立刻撲到谷主的行囊旁,翻出一個陶罐,里面裝著濕潤的黑土,土中埋著一段手指粗的根睫,呈淡紫色,表面布滿細小的絨毛,正是清魂草的老根。他剛把根睫挖出來,外面的藤蔓突然停止了抽打,瘴氣也平靜了許多,像是在畏懼著什麼。
“有用!”楊逸辰眼楮一亮,舉著根睫沖到舷窗前,對著外面的四紋執事晃了晃,“老東西,看看這是什麼!”
四紋執事看到清魂草老根的瞬間,面具下的臉色驟變︰“你敢毀了它?!”
蝕魂幡和蝕魂花母株是共生關系,清魂草的老根正是母株的克星。一旦老根被毀,母株就會枯萎,他的蝕魂幡也會失去威力。
“你說我敢不敢?”楊逸辰故意將根睫往艙壁的破洞處湊了湊,作勢要扔出去,“趕緊讓你的破花滾開,不然我就把這根須喂沼鱷!”
四紋執事死死盯著楊逸辰手中的根睫,虛無之力在掌心翻涌,顯然在權衡利弊。他身後的黑袍人急道︰“執事,不能放過他們!盟主有令……”
“閉嘴!”四紋執事厲聲打斷,眼神陰鷙地看著星槎,“放他們走。”
“執事!”
“我說放他們走!”四紋執事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手中的蝕魂幡緩緩垂下。纏繞在星槎周圍的藤蔓果然開始退去,瘴氣也漸漸散開,露出一條通往沼澤深處的通道。
楊逸辰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算你識相!”
“別得意得太早。”四紋執事的聲音冰冷刺骨,“過了迷魂澤就是無回澗,那里是影盟的煉獄,別說你們幾個小崽子,就算是混沌地的老怪物來了,也休想活著出來。”
星槎沒有停留,趁著藤蔓退去的間隙,如離弦之箭般沖向通道。楊逸辰直到再也看不到黑袍人的身影,才把清魂草老根小心翼翼地收好,擦了擦額頭的汗︰“嚇死我了,剛才差點就真把根須扔出去了。”
“你做得很好。”楊月用混沌之力壓制住識海的異動,眼角的黑血漸漸褪去,“但四紋執事說得對,無回澗才是真正的難關。”
她看向舷窗外,瘴氣已經稀薄了許多,遠處隱約能看到一片灰色的山巒,山巒間纏繞著黑色的霧氣,正是無回澗的方向。體內的混沌之核跳動得越來越快,像是在期待著什麼,又像是在恐懼著什麼。
星槎在一片相對開闊的水域停下,眾人抓緊時間休整。楊知淵幫羽族少年包扎傷口時,發現他懷里揣著半塊玉佩,玉佩的材質和楊月的混沌玉佩很像,上面刻著半個火焰圖案。
“這玉佩是你的?”楊知淵舉起玉佩,“另一半呢?”
少年虛弱地笑了笑︰“另一半在我妹妹身上。我們族里的人說,只要湊齊兩半玉佩,就能找到混沌本源的入口。我和妹妹在逃難時走散了,她……她應該已經穿過無回澗了。”
楊月心中一動,接過玉佩仔細查看。玉佩上的火焰圖案確實和楊家的混沌玉佩能對上,只是她的玉佩刻的是冰紋,而這半塊是火紋。難道……羽族也和混沌本源有關?
“你妹妹叫什麼名字?”楊月追問,“她有什麼特征?”
“她叫靈溪,頭發是金色的,翅膀上有七根彩羽。”少年的聲音帶著期盼,“楊姐姐,你們要是見到她,能不能……能不能告訴她,我在黑蓮池等她?我們說好要去那里找混沌蓮子的。”
“黑蓮池……”楊月和小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原來混沌蓮台真的在黑蓮池,而羽族少年的妹妹已經先一步過去了。
“我們會幫你找她的。”楊月將玉佩還給少年,“你先在星槎里休息,等過了無回澗,我們就去黑蓮池。”
少年感激地點點頭,閉上眼楮昏睡過去。靈植谷主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這孩子也是命苦,羽族本來就不擅長沼澤生存,他妹妹一個小姑娘,怕是……”
“別烏鴉嘴。”楊逸辰瞪了谷主一眼,“那小姑娘能穿過無回澗,肯定有本事。說不定咱們到了黑蓮池,她早就摘到混沌蓮子了。”
“摘蓮子?”小槎嗤笑一聲,“先擔心擔心你們自己吧。前面就是無回澗的入口了,看好了——”
它操控著星槎升高,舷窗外的景象豁然開朗。只見前方的沼澤突然斷裂,形成一道深不見底的峽谷,峽谷兩側的崖壁上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滲出粘稠的液體,像是無數雙眼楮在盯著來人。峽谷上方籠罩著黑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能看到橋梁的輪廓,卻又在眨眼間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
“那就是無回澗?”楊詩瑤指著峽谷,“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可怕的啊。”
“沒什麼可怕的?”小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再仔細看看那些霧氣。”
楊詩瑤湊近舷窗,凝神細看,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那些黑色的霧氣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由無數細小的神魂凝聚而成,每個神魂都在發出無聲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