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霖城似乎是進入了雨季,連著好幾天都在下雨。淅淅瀝瀝的小雨,整個城市都濕漉漉的。
灰蒙蒙的天空,壓抑而沉悶。
而今天的阮家,一如這天空一樣。
“鎭,他們怎麼來了?把阮家害成這樣,還有臉過來啊!”
“就是那個孩子吧,就是因為他,建民才會出事吧?”
“是他。長得挺不錯的,沒想到會闖出那樣的禍事,還連累了建民一家。哎……”
宋永良和秦玉芳穿著一身黑色正裝,帶著宋蘅出現。周圍人群瞧見他們過來,都悄悄議論著。
那些議論他們都听在耳里,神色越來越愧疚,他們沒有反駁,也沒有臉去反駁。
那些人說的沒錯,如果不是他們家的事,阮建民也不會……
他們欠他,欠阮家一個大的恩情。不論是因為負罪感,還是作為朋友,他們理應過來送他最後一程。
阮建國看到宋家的人過來,怒氣沖沖的上前。
“你們來干什麼?!居然還有臉過來!要不是因為你兒子,我弟弟也不會躺在這兒!”
“對不起。”宋永良低頭道歉,“是我們家連累了他。今天是他出殯的日子,我們想來送他最後一程。”
“不需要你們假好心!走!趕緊走!”阮建國也不想跟他們多廢話,上前推搡著宋永良,就要把他往外面趕。
阮建國嗓門大,鬧出的動靜也不小,引來了不少人圍觀,就連在靈堂里坐著休息的沈雲也听到了動靜。
“大哥。”沈雲被人攙扶著走出來,發絲凌亂,眼眶紅腫,才短短幾天,整個人憔悴得不像樣子。
那天阮建民將宋蘅推開,自己卻被汽車撞飛,可惜送醫後,仍舊傷重不治而亡。沈雲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直接暈了過去。
阮家突遭橫禍,所有人都飽受打擊。沈雲這些天整日以淚洗面,吃不下睡不著,身心都不堪重負,一夕間仿佛老了十多歲。
本來她對阮建民過于熱心幫助宋蘅的事就有微辭,如今還為了他無辜送命,她心里怎麼可能不恨!她恨得要死!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此刻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她看向宋家人的眼里都淬滿了毒火!
可今天是阮建民出殯的日子,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天,就算再恨,再怨,也不能把場面弄得太難看。
沈雲知道,老阮他是個體面人,重情義,他也一定是希望自己這最後一程走得體體面面的。
閉上眼按捺下心中的恨意和怒意,沈雲再次睜眼看向他們的時候,眼中平靜無波,就像是在看幾個陌生人。
今天過後,就真的是陌生人了。
“大哥,讓他們進來,給老阮磕個頭。”
听到沈雲這麼說,阮建國就是再不願意,也只好收手放他們進去。
宋家三人走到沈雲面前,一臉愧意。
“雲姨,對不起。”宋蘅站在沈雲面前,悶著頭哽咽著道歉,心里的愧疚快要將他壓塌。
“沈雲,是我們宋家對不起你,對不起阮沅,日後你們娘兒倆要是有什麼困難,我們一定……”宋永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沈雲打斷了。
“不用了。磕完頭你們就走吧,老阮不在了,咱們兩家以後沒有什麼必要再來往了。”沈雲撇過頭不看他們,冷漠拒絕宋永良的好意。
宋永良和秦玉芳見沈雲此刻正在氣頭上,也不敢多堅持,只好將這個話題暫時擱置。
靈堂內,阮建民的冰棺安置在正中間,兩側擺滿了不少前來吊唁的人送的花圈。阮沅就跪在冰棺的一邊,披麻戴孝,安靜地燒著紙錢,眼中只剩一片死寂。
秦玉芳見到這樣的阮沅,心中實在難過,忍不住掩面啜泣起來。
宋永良和秦玉芳磕完頭後,見宋蘅仍然跪著沒有起身,也沒有說什麼。他阮叔叔為了他沒了一條命,就算是在靈前跪上一天都是應該的!
兩人先退了出去,打算再去找沈雲道歉,替自己的兒子贖罪。
靈堂內只剩下阮沅和宋蘅兩人。
宋蘅含淚朝著阮建民的靈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他知道,就算是磕再多的頭,也不能換回阮叔叔。
都是自己的錯,如果自己不那麼固執早點去道歉,就不會出現那天的鬧事;如果他能早點听勸,事情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樣;再往前說,如果自己沒有那麼沖動,沒有去找陳俊偉算賬,那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阮叔叔也還會好好地活著!
所有的悲劇都是自己的沖動造成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該死的人,應該是他!
他覺得愧疚,更覺得後悔!後悔自己的沖動,後悔自己的固執!如果時光可以倒回重來,那該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
宋蘅跪著挪到阮沅身側,拿起一沓紙錢,跟著她一起為阮叔叔燒紙。
從他進門起,阮沅都沒有抬起過頭,只是一直麻木地重復著燒紙的動作,像個沒有一絲生機的木偶。
宋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寧願阮沅能夠大哭大鬧,大聲打罵他,將一切怨恨都朝他發泄出來,也好過現在這樣,什麼都憋在心里。
“阮沅,對不起……”
“你走吧。”就在宋蘅斟酌著要跟她道歉時,卻听到阮沅忽然開口。
“什麼?”宋蘅以為她是叫他離開靈堂。
“你走吧,出國去。”阮沅沒有看他,手上仍然沒有停下燒紙的動作,繼續說道,“你現在有了案底,檔案上有了污點,在國內沒有辦法再混出頭了。以你的聰明才智,可以直接申請去讀國外的大學,在那邊不會有人在意你在國內發生過什麼,你完全可以重新來過。出國去吧,最好別回來了,以後別再見了。”
宋蘅听著阮沅的話,只覺得心頭窒息,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他心里有種預感,這次他和阮沅,是真的要走遠了。
他終究還是要去忍受以後生活中沒有阮沅的日子了。
直到宋蘅離開,阮沅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只是雙目無神的盯著眼前的火盆,機械地重復著一個動作。
只有她自己知道,火盆里燃燒掉的,不止只有紙錢,還有自己未曾宣之于口的暗戀,對宋蘅的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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