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行回到千山宗後,再次以他遠超同階的強橫神識,配合從巫族得來的溫養秘法,極為細致地探查清妤的神魂狀況。
他的神識如最溫和的水流,徐徐浸潤、感知著她神魂的每一寸。清妤的神魂光團,確實比從前凝實明亮許多,昔日那場變故留下的猙獰“疤痕”也已淡去,表面看來圓融無瑕,與健康修士並無二致。然而,武天行總覺得,在那神魂最深處,仍有一縷極淡、極隱晦的晦暗氣息,如同美玉中難以察覺的綿密細紋,不損其形,卻可能影響其承壓之能。那並非尋常傷勢,更像是一道深植于本源的心境瑕疵,平日不顯山露水,可一旦沖擊更高境界、遭遇恐怖心魔劫時,便可能成為致命的破綻。
他反復探查數日,始終未能真正捕捉到那一絲若有似無的異樣。武天行輕嘆一聲,心知此事非蠻力可解。他收回神識,握住清妤的縴手,溫聲道“宗門諸事已上正軌,有千山師弟與諸位長老操持,無需你我費心。你我結為道侶多年,卻總是聚少離多,奔波于種種俗務險境。這一次,我想陪你出去走走,看看這世間你我未曾一同領略的風景,你說可好?”
清妤抬眸望他,眼中笑意盈盈,如春水漾波,柔順點頭“好。”
自此,二人將宗門俗務盡數托付,如同最尋常的散修伴侶,攜手離開千山宗,開始了一段漫長而隨性的雲游之旅。
他們的足跡遍及這方世界的天涯海角。從極北雪宗附近的凜冽極地,到南境荒涼的流放之地;武天行與她分享自己昔年在雪宗秘境的經歷,講述當年如何從亡魂谷一路逃入流放之地。他們甚至踏足布滿空間裂痕的上古戰場,也重回妖獸大陸亡靈之地南部,那個他發現金鱗魚的神秘深潭,也一並重游。
十余載雲游,走遍兩片大陸,歷經風霜雨雪,武天行與清妤終于回到千山宗,隨即進入密室,閉關苦修。
武天行突破至元嬰後期之後,尋常靈氣的濃度已越來越難以滿足他的修行需求。先前在巫族修行密室,因有神樹輔助,尚不覺得;一回到宗門,這巨大的落差便立刻顯現。即便他將自己所在密室的靈氣強度提升了一倍有余,修煉進度依舊緩慢如蝸牛爬行。
閉關三十余年後,他停了下來。除非動用靈液修行,否則以這樣的速度,即便陽壽耗盡,也難有突破。可惜,長老峰地下積累兩萬余年的那些靈液,也只夠支撐他修行十年而已,此路顯然不通。
不足四十年間,五行鼎中汲取的上界靈氣,已消耗近四成,其中大半是被他自己用掉的。既然這些靈氣對自己已是杯水車薪,他決定全部留給宗門其他人使用——必須確保宗門能再出一位大修士,他才能安心離去。
武天行收起功法,走出密室,悄然出現在長老峰的涼亭中。下方靈田繁花似錦,十余名弟子正在其中忙碌,培植各類靈植,那些金蜂依舊在專屬的通道間穿梭不息。
“徒兒拜見師父。”一道身影飛身落下,恭敬躬身行禮,來者正是武興拓,如今長老峰事務由他負責。
“不必多禮,坐吧,說說宗門這些年的情況。”武天行擺手,示意他入座。
“是,師父。”武興拓拱手應罷,在對面坐下,緩緩道來這些年間宗門與修仙界的諸般變化。
千山宗並無太大變動,只是老一輩的千山道人與劉長老皆已陽壽將盡。尤其是劉長老,雖服用過一枚增壽丹,余壽也不過三十余年。
整個修仙界的情形,倒與武天行預料的相差不多。隨著元嬰修士數量大增,修真界較以往熱鬧許多。不僅各類輔助修行之道快速興起,元嬰修士為尋求資源,開始組隊探索各處禁區,就連闖入妖獸大陸也成了常態。妖獸城如今熱鬧非凡,千山宗不僅新建了一座丹閣,更決定派出一位元嬰丹師常駐其中。
“這麼說,劉長老如今在妖獸城中?”武天行略顯詫異,沒想到劉長老如此盡心。
“是的。那邊丹閣建成不久,劉長老擔心出什麼紕漏,決定親自坐鎮三年。算來,還有一年才會返回。”武興拓回答。
武天行點點頭,吩咐道“看你狀態不錯,去密室閉關修行二十年,看能否有所突破。長老峰的事務,暫交你師弟負責。”
“是!多謝師父!我這就去丹城尋師弟回來。”武興拓心中大喜,急忙起身致謝。這乃是難得的恩賜——唯有突破至元嬰中期,才有機會進入密室修行二十年。
“向宗主稟報過後,便去修行吧。去吧。”武天行擺擺手,讓他退下,自己獨坐亭中,靜靜思量。
宗門四位元嬰中期修士中,清妤正在密室苦修,千山道人已放棄繼續提升,乾明外出游歷,丁香駐守妖獸城,修行效果想必也不甚理想。他決定將後二人召回閉關。因千山道人所剩陽壽已不足百年,他不能等待太久。
武天行尋到千山道人,說明打算。千山道人並無異議,當即派弟子前去召回丁香與乾明,隨後親自前往妖獸城鎮守,千山宗暫由武天行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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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今的千山宗已是龐然大物,宗內元嬰修士近二十人,因此武天行主要負責的,仍是參悟自身丹道與培育靈植,也不時抽空鑽研從葛老六那里得來的《天魔真經》。雖是一部魔族功法,但終究是上界之物,其中玄妙遠非人界功法可比。只可惜骨劍被建木封印,導致他失了魔氣來源,無法真正修行此功。
不曾想,這一等,便是三十余年。除了當年初入修仙界,靠賄賂混進千山宗做雜役的那十多年外,武天行還從未處理過如此之久的宗門瑣事。這三十余年,倒讓他身上添了許多煙火氣,心境也因而有了一番提升。
待武天行親眼送走劉長老步入輪回之後,近百年來修仙界第一樁大事,終于來臨——青雲宗傳來消息,吳青成準備渡劫飛升,時日定在三年後。作為上一輪渡劫飛升浪潮過後,新一代中第一位嘗試飛升者,消息迅速傳遍整個修仙界,各大宗門紛紛派人前去觀摩這位單靈根奇才的飛升壯舉。
接到消息,武天行特地前往青雲宗拜訪吳青成,贈上幾壇靈酒,隨後返回宗門靜靜等待。三年後的某一日,靜坐涼亭中的武天行,敏銳察覺到幾千里外高空傳來劇烈的靈力波動——應是吳青成開始渡劫了。
吳青成狀態圓滿,若無意外,必然成功渡劫、飛升上界。而以如今青雲宗的實力,“意外”自然不可能發生。武天行正靜靜感受著千里之外的靈力動蕩,忽然面露喜色,飛身消失。
幾息之後,他已出現在千山宗修行密室出口,欣喜地拉住清妤,細細端詳。清妤終于突破了,只是修為尚未完全穩固。武天行喜道“怎麼不徹底鞏固好再出來?”
“突破已有大半年,如今鞏固得差不多了。我感應到青雲宗方向有強烈波動,便出關了。”清妤滿眼欣喜,卻也不無擔憂。
“是吳青成在渡飛升劫。你若想去送他,現在乘傳送陣還來得及。去吧。”武天行笑道。
清妤一怔,沒料到吳青成竟已在渡飛升劫。微微愣神後,她輕輕握了握武天行的手“好,我去去就回。”
幾個時辰後,清妤自青雲宗返回。果不其然,吳青成渡劫成功,飛升上界。青雲宗為此舉行盛大慶典,款待前來觀摩的眾多修士。
而青雲宗也給出了極為慷慨的回禮——上官霞見清妤突破至大修士境,大喜過望,給予千山宗一個進入青雲宗密室修行的名額。這名額,自然是主要為清妤準備的。
二人敘話片刻,清妤才知武天行早已出關。弄清原委後,她倚靠武天行,輕聲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如今也沒人敢打我千山宗的主意。或許,下一個成功飛升的就是你。”
“嗯,再等等,等靈兒回來。”武天行笑道。
“為什麼?”清妤不解。
“靈兒在亡魂谷修行一門強大秘術,若能修成,她的實力不會弱于大修士。那樣,我才能真正放心。”武天行答道。
其實,他心底更放不下的,仍是清妤神魂深處的那縷隱憂,只是眼下尚無解決之道。唯有等白靈修成《觀魂落》歸來,他才能安心離去。
沒等白靈歸來,卻先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青蛟一族的墨蛟,竟與狐明澤聯袂來訪。感應到二人氣息,武天行飛身至千山宗山門前相迎“狐道友、墨道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請!”
“哈哈,不請自來,叨擾武道友清修了。”狐明澤拱手回禮,笑容和煦。
三人至主峰大殿落座,武天行取出靈酒為二人斟上,對飲數杯,寒暄片刻,方才談及正事。原來這兩位前來,竟是為了請他出手煉制抵御雷劫的法寶。武天行細听要求後,面露難色,只因他們帶來的靈材與預期效果頗有出入。
他仔細檢視那兩件土屬性玄龜殼,沉吟道“二位道友,非是武某推辭。其一,我千山宗本不以煉器見長,宗內煉器峰長老也不過元嬰初期境界;其二,這靈材本身亦有局限。玄龜殼防御雖強,但單憑此物,無論以何種手法鍛造,恐怕都難以達到二位期望中抵御飛升雷劫的威能。”
狐明澤听罷,與墨蛟相視一笑,道“如何,墨道友,狐某先前所言不虛吧?”
“哈哈,狐兄慧眼,墨某佩服!”墨蛟大笑,轉而向武天行鄭重拱手,“武長老所言關竅,我二人豈會不知?只是妖族向來不精煉器之道,與人族宗門也少有往來,歷來渡劫,多是倚仗肉身硬抗。如今既與貴宗有緣,這才冒昧前來相求。我二人所能尋到的抵御雷劫之物,唯有這兩具龜殼,其余所需靈材,還望武長老鼎力相助!”
狐明澤接過話頭,笑道“武長老放心,我等自是帶了誠意而來。且看此物如何?”說罷,取出兩只玉瓶,輕輕推至武天行面前。
武天行目光一凝,伸手取過一瓶,啟開一絲縫隙,頓時動容“青蛟精血?”此物極為難得,他本已打算日後親赴妖獸大陸外海謀劃一番,只因青蛟一族實力強橫,需從長計議,萬萬沒想到對方竟主動送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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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武道友好眼力!正是。土屬性與金屬性各一瓶,這份誠意可還夠?”狐明澤笑問。
“自然足夠!武某在此先行謝過二位道友厚贈。”武天行拱手致謝,難掩喜色。他忍不住拔開瓶塞,一股濃郁精純的土靈力伴隨著狂暴的血腥氣息瞬間涌出,他立即將其封好,心中已然有數。
“二位也請看看此物。”武天行將玉瓶小心放下,隨即取出一只儲物袋遞了過去。
狐明澤接過,探手入內,抓出一把青黑色、質地細碎的靈材。二人仔細端詳片刻,皆露疑惑之色。墨蛟開口道“恕我二人眼拙,不知這是何物?有何玄妙?”
武天行微微一笑“說起來,此物與墨道友一族還頗有淵源。此乃 虱蟲蛻——修仙界中唯一的雷屬性靈蟲所遺。這些蟲蛻天生克制雷法,若能熔煉入這兩具玄龜殼中,足以鑄成兩面專用于渡劫的強悍護盾。二位請看這面盾牌,”他翻手取出一面靈光隱現的護盾,“此便是我以 虱蟲蛻為主材煉制,專為抵御天劫之用。”
雖知武天行所言“淵源”稍顯牽強,但听聞“源自龍族”字眼,墨蛟心中仍是大為受用,化龍是每一位蛟族的最大夢想,他朗笑道“原來如此!墨某確曾听聞過此靈蟲,據說極難培育,唯天然雷暴頻發之地方能偶見其蹤。”
他接過那面護盾,仔細摩挲感應,忽覺有異,詫異道“武道友,你這面護盾幾乎九成以上皆由蟲蛻煉制,若依此標準,你方才取出的那些蟲蛻,恐怕不足以打造兩面同等強度的盾牌吧?”
“確實會遜色一籌。”武天行坦然承認,“奈何此物太過難得,坊市絕跡,武某手中所余,也僅止于此了。”他並未虛言,身上存貨確已盡數取出,至于靈田中所余,他私心認為,配合那兩具玄龜殼應已足夠。
狐明澤與墨蛟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狐明澤正色道“武道友,你親眼見過飛升天劫中九天雷罰的恐怖威勢。我二族不似巨猿、白猿那般肉身強橫,天劫之下,雷劫乃是最大生死關隘。為求萬全,我二人希望能打造一面與道友手中這面同等規格,完全以蟲蛻為主的護盾。”
“武某理解二位的顧慮。只是此物即便尚有存世,也必是掌握在少數大修士手中,能否求得,全靠機緣,武某實難保證。”
殿內沉默片刻,墨蛟目光一閃,似下定決心,沉聲道“既如此,便有勞武道友盡力尋訪。若能求得足夠蟲蛻自然最好,若實在事不可為,便按道友先前之法煉制。至于酬勞,這兩具玄龜殼權作基礎,而用于交換蟲蛻之物……”他話音一頓,大手一揮,一具龐然大物轟然出現在大殿中央。
竟是一具長達兩丈余、保存完好的青蛟尸骸!
武天行倏然起身,近前細觀,臉上難掩驚容“這是……八級青蛟?”
“不錯。”墨蛟頷首,“尸身完好,墨某僅取其小半精血。不知以此作為交換籌碼,武道友認為可否可行?”
“好!”武天行壓下心中震動,斬釘截鐵道,“二位道友既然如此信任,武某必竭盡全力,促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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