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遠、費無極、子午四人,跨馬前行幾日,抵達成都府,果然熱鬧非凡,喜樂無比。張明遠提議到杜甫草堂走一遭,算是拜會大詩人杜工部了,見到杜工部的畫像在壁間栩栩如生,不覺神情肅穆,敬仰萬分。
如今南渡後,杜工部成為世人皆知,世人仰慕的大詩人。至此瞻仰的人潮也是絡繹不絕。眾人走在杜甫草堂,置身其中,頗多遐思。浣花溪旁,波光粼粼,翠竹倒映,樹木墨綠。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此乃世外桃源,此乃人間仙境。
茅屋古樸,籬笆嫻靜,花草清香,小徑清幽,眾人緩步前行,默然不語,仿佛杜工部就在前面帶路,吟誦著大唐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江山無限,春夏秋冬。
張明遠自嘲道︰“你們看,我在終南山時,听說太上皇駕崩後,就不想下山了,可听說岳飛後,不得不再次下山走一遭。總算看到我大宋有人可打勝仗了,也就不心灰意冷了。這也算自食其言,小子們可別學為師,此乃事出有因,實在偶然,你們可明白了?”
費無極勸道︰“人生在世,有些變故也在所難免,更無可厚非。你不必如此耿耿于懷,世事難料,走一步看一步,如若說過的話要事事遷就羈絆,我看就活不成了。不但自尋煩惱,還自討苦吃。這話且說事照做,與信義並無妨礙。”
子午道︰“我每次到杜甫草堂走一遭見感覺不一樣,這心就如被潺潺流水蕩滌過一般。都說李太白是天外飛仙,我看杜工部便是人間高士。”
余下笑道︰“我記得杜工部有一句詩,寫的很好。”說到這里,馬上吟誦道︰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普安笑道︰“我也記得杜工部對荷花的贊美,有一句詩寫的很好。”也吟誦道︰
風含翠筱娟娟淨,雨 紅蕖冉冉香。
武連贊不絕口︰“這一句,不出現荷花,卻寫了荷花,很是厲害。”
費無極卻嘆道︰“杜工部的詩太也悲苦,不似李太白的灑脫與飄逸。李太白這人很狡猾,自己瀟灑了,卻把大唐的苦難讓杜工部一個人仰天長嘆去了。李太白與白居易都比杜工部要好許多。雖說李太白在離開長安時也很心煩意亂,說什麼,‘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走的真叫一個瀟灑,瀟灑是瀟灑了,可游山玩水也不簡單,得不到朝廷的賞識,只好把胸懷投向大好河山。白居易呢,他在那《琵琶行》里感慨萬千之時,自然也心灰意冷,做了江州司馬,這命運可就難說了,與琵琶女有何兩樣,還不是那一句慨嘆,正道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張明遠唏噓不已,緩緩道︰“杜工部在成都最為名揚天下的便是這《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實乃念及天下蒼生的家國情懷,自然感天動地。苦是苦了點,可除了苦,又當如何?眼下我大宋難道不是如此?這天下人,感到苦就東躲西藏,一遇事就逃之夭夭,能像杜工部一般,隨遇而安者,能有幾人?我看絕無僅有!日子過的苦了就心煩意亂,日子過舒坦了就得意忘形,世人皆知這不好,可又有幾人心平氣和?杜工部是個高人,我等皆不如也。可杜工部也尋常也平凡,好似就在我等身邊,不曾離去。杜工部是個實實在在的讀書人,是個實實在在的大文豪,說他是英雄也不為過,可他比英雄要現實的多。”說到這里,隨即吟誦開來︰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 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里裂。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子午若有所思道︰“杜子美很親切,很自然,他的詩作不花哨,不虛妄,就是這人生在世的點點滴滴,這般自然美,難能可貴。”
余下道︰“陶淵明有些崇山峻嶺之感,李太白有些曲高和寡之嫌,王右丞太玄幻,而杜子美恰到好處,就在我們人群里走來走去,不經意間,驀然回首,杜子美就會微微一笑,給人溫暖。”
普安道︰“甦東坡贊美杜子美說︰‘古今詩人眾吳,而子美獨為首者,豈非以其流落饑寒,終身不用,而一飯未嘗忘君也歟。’我看甦東坡這話也是頗為懇切。”
武連環顧四周,看著翠竹搖曳,波光粼粼,頓時嘆道︰“我可听說,當年如若不是五代前蜀詩人韋莊找到了草堂遺址,重新修建茅屋,使之得以保存。恐怕今日,我們就看不到草堂了。”
張明遠引眾離開杜甫草堂,走在成都街市。眾人東張西望,流連忘返。茶肆、酒樓,人頭攢動。雜耍、相撲、打擂更是此起彼伏。熱鬧非凡,人聲鼎沸。
費無極見擂台上有人打斗,就笑道︰“這東京的打擂,如何眼下成都也流傳下來了。我看戰場上打不過敵人,那就過把癮練練手也不錯。”
子午見吐蕃人也參與其中,還有黨項人、契丹人,居然沒什麼漢人。心里就憤憤不平,意欲蠢蠢欲動,上台切磋,如若不是張明遠勸住,恐怕早已飛身而去。
余下對子午耳語道︰“你別著急,要靜觀其變。你素日最是沉著冷靜,如何今日就變了個人似的,豈不奇怪?”
普安也笑道︰“子午此番的確非比尋常,你看吐蕃人、黨項人、契丹人在我大宋成都打擂,居然沒漢人,可見其中必有緣故。”
武連也嘆道︰“契丹人的大遼灰飛煙滅了,他們心有不甘,耶律大石在西域建了西遼,契丹人遠道而來,可不簡單。”
張明遠道︰“西遼有契丹人不假,可大金國、西夏也有。大遼是大勢已去了,可契丹人不可能一夜蒸發。如今在大金國,契丹人與漢人一般地位。在西夏,契丹人卻比漢人地位高許多。除了漢人高僧在西夏地位很高,其余漢人可都低三下四了。吐蕃人嘛,他們一般都在吐蕃,很少離開吐蕃。即便我大宋與女真人打得不可開交,吐蕃也不敢蠢蠢欲動,為所欲為。”
費無極問道︰“他們到我大宋做什麼來了?是細作還是經商?”
子午看向普安︰“普安,你說呢?”子午看向普安。余下看向武連︰“武連,你可是青城山的,對成都自然熟悉了。”
普安笑道︰“我們在山上,也不是時常下山,故而不大了解。”
武連搖搖頭︰“上次沒見過他們,不知他們哪里來的。吐蕃人為何不敢蠢蠢欲動,為所欲為,還望師父賜教?”
張明遠冷笑道;“吐蕃能把自己管好就不錯了,還敢與我大宋叫板?他們是部落聯盟,非國家,密宗佛教控制了吐蕃各個部落,悲天憫人的教義讓吐蕃沒了對外掠奪的秉性,故而他們就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在吐蕃修身養性了。”
費無極悲喜交集道︰“眼下听成都府許多人都說,趙構對流民都寬以待之,不似大金國在中原和關中只是減少賦稅,趙構做的更絕,干脆免除賦稅。這鹽鐵茶之外,朝廷對各類生計都免稅。耕牛有了,農具有了,糧食也自由買賣,老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朝廷國庫也慢慢充盈。我大宋雖武力不及,可這銀子錢卻天下無敵。大金國雖說當年靖康恥後俘虜許多大宋工匠,可人心浮動,他們佔據中原,想長此以往,也要曠日持久。不似江南,如今南遷的漢人越來越多,臨安越來越繁華,成都、襄陽更是名揚天下。”
張明遠道︰“我大宋的鐵錢可是天下無敵,就怕女真人偷盜。趙構眼下嚴防死守的是不可讓女真人帶走大宋的鐵錢。大金國逼迫趙構設榷場,可趙構說了,榷場可設,不過要以物換物,不可用鐵錢。而進入我大宋做買賣,必須用我大宋的鐵錢。這不,眼下吐蕃人、黨項人、契丹人、女真人,如若想在成都做買賣,過日子,必須用鐵錢,如若出門在外沒鐵錢,真可謂寸步難行。世人皆知,女真人都野蠻落後,也不會鑄造鐵錢,別說什麼錢引了。這鐵錢,高麗、日本、交趾、印度,可都喜歡的不得了。我大宋的鐵錢可謂天下無敵了。”
說話間,只見打擂結束,吐蕃人、黨項人、契丹人都到茶館喝茶,一個個排出鐵錢放在桌上,店小二微微一笑,收下後端來茶水,熱情招待。
子午道︰“他們如何不換了著裝,不怕惹是生非?”
余下道︰“大遼都大勢已去了,西夏眼下也與大宋和好如初,吐蕃更是畢恭畢敬。他們在成都也沒什麼忌憚。”
普安恨恨的道︰“倒是女真人如若在此就麻煩了。”
武連笑道︰“女真人在京兆府,在中原,他們可是霸佔我大宋的大好河山了。”
張明遠道︰“事過境遷,萬萬沒想到,女真人會後來居上,真是不可思議。”
費無極也道︰“可不是,當年在幽州城還听說,女真人被契丹人欺負的不成樣子,也沒料想,女真人就反戈一擊了。當然當年對這海東青引發的仇恨,我們也是做過預測。可形勢危急,急轉直下卻是猝不及防。”
子午道︰“還記得吐蕃法王古思羅到少林寺尋釁滋事麼?”
余下笑道︰“他哪里是尋釁滋事,分明是切磋切磋。”
普安樂道︰“結果還是敗在我空遠大師的手下了。”
武連嘆道︰“不自量力,又當如何?”
張明遠道︰“好了,離開這里,人多眼雜,別惹禍上身。”大手一揮,環顧四周。
費無極提議道︰“成都府今晚可是有煙火,不妨看一看。”子午四人皆點頭稱是,張明遠執拗不過,也只好隨聲附和,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