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醫在一旁叮囑︰“太孫妃體質偏虛,需靜養安神,臣開了幾味平和安胎藥材,稍後會讓太醫院送來。” 他頓了頓,從藥箱里取出個錦盒,“這是老臣自制的安胎香囊,內有紫甦、砂仁諸藥,可置于枕邊。”
朱雄英接過錦盒打開,一股清冽藥香撲面而來。他小心翼翼地將香囊系在徐妙錦的床幔上,目光忽然落在她素淨的腕間,忽然開始琢磨起來 —— 該賞她什麼好呢?東宮里的奇珍異寶早已堆滿庫房,珠冠霞帔更是數不勝數,可這是他們第一個孩子的到來,總該有些特別的心意。
徐妙錦見他忽然沉默,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錦被邊緣,便輕聲問道︰“殿下在想什麼?”
朱雄英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盯著她的手出了神,連忙笑道︰“在想該送你什麼禮物。你瞧,東宮里的東西你都看膩了,尋常珠寶又顯不出心意……” 他撓了撓頭,難得露出幾分少年人的局促,“總覺得該備份特別的,紀念咱們的第一個孩子。”
徐妙錦聞言輕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薄繭︰“殿下說哪里話。” 她眼波流轉,望著朱雄英鬢邊的碎發,“您如今的身家不都在妾身手中管著麼?庫房鑰匙、地契田冊,哪一樣不是經我之手?再送東西,反倒顯得生分了。”
朱雄英一怔,隨即哈哈大笑,俯身將她攬入懷中︰“說得是,是我糊涂了。” 他鼻尖蹭過她發頂的茉莉香,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摸出枚羊脂玉佩,“這是爺爺給我的當年救命的玉,孤把它給你……”
“殿下又來。” 徐妙錦嗔怪地拍開他的手,玉佩在燭光下劃出半道白光,“方才還說不見外,轉眼又要送東西。” 她指了指朱雄英,“有這個就夠了,比什麼珍寶都實在。”
恰在此時,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虎扯著嗓子喊道︰“陛下駕到 ——”
朱雄英與徐妙錦對視一眼,皆是一怔。
只見朱元璋在一眾太監的簇擁下大步流星踏入,明黃龍袍的下擺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風。
老人一眼望見榻上的徐妙錦,又瞥見朱雄英眼底的笑意,頓時吹胡子瞪眼︰“好你個混小子,有了好消息也不知會咱一聲!”
朱雄英白了朱元璋一眼道︰“爺爺,你說這話就有些……孫兒也是剛剛知道……”
原來小菊去太醫院時,路上撞見了朱元璋的貼身太監,三言兩語便將事情傳到了乾清宮。
朱元璋也是有經驗,听聞此事,趕快過來看看……
朱元璋此刻拄著拐杖,幾步走到榻前,目光在徐妙錦臉上轉了幾圈,搓著手笑道︰“咱大孫有後了!好,好啊!”
劉太醫連忙上前復命︰“陛下,太孫妃已有一月身孕,脈象平穩,只需好生將養即可。”
朱元璋哈哈大笑,笑得胡須都在顫抖︰“好!賞!劉太醫賞紋銀百兩,綢緞百匹!” 他轉身對朱雄英道,“從今日起,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在東宮陪著妙錦。遼東的事有你四叔和李景隆,不差你一個!”
朱雄英剛想開口說軍務要緊,卻被朱元璋瞪了一眼︰“咋?咱的曾孫重要,還是那幾個女真蠻子重要?”
朱元璋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眉峰一挑︰“話說回來,你給魏國公府報喜了嗎?妙錦有孕,徐達那老貨估摸著也開心的很啊!”
朱雄英一愣,才想起岳父徐達那邊確實尚未通知,一時有些窘迫︰“這…… 孫兒還沒來得及……”
“你啊你!” 朱元璋抬手作勢要敲他腦袋,最終卻只是虛晃一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成天就知道擺弄你的兵書地圖,這點人情往來都忘到腦後去了!”
“陛下,” 侍女小菊忽然上前一步,福身稟報,聲音帶著些許笑意,“方才奴婢太醫宣布太孫妃有身孕的時候,奴婢已差人快馬去魏國公府報喜了。這些小事哪還需要殿下操勞不是……”
朱元璋聞言,臉上的怒色瞬間消散,滿意地點點頭︰“還是小菊懂事!哪像某些人,腦子都長到兵法上去了。”
他又轉向徐妙錦,語氣忽然放軟,“徐家二丫頭啊,你只管安心養胎,想吃什麼想玩什麼,盡管告訴咱,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咱也給你摘下來!”
徐妙錦被逗得輕笑,臉頰泛起紅暈︰“有陛下和殿下照拂,妾身已是萬分安心。”
朱元璋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從袖中摸出個赤金長命鎖,鎖面上 “萬壽無疆” 四個篆字在燭光下閃閃發亮︰“這是咱登基時鑄的,本想等曾孫出世再給,如今提前送你。” 他將長命鎖給了朱雄英,朱雄英輕輕掛在徐妙錦頸間,金鏈子垂在她衣襟前,映得膚色愈發瑩白。
殿內一時充滿了歡聲笑語,連窗外的月色都顯得格外溫柔。朱雄英看著朱元璋與徐妙錦相談甚歡,忽然想起方才琢磨禮物時的窘迫 —— 原來最好的心意,從來不是珍奇異寶,而是眼前人安然的笑靨。他走到窗邊,望著紫禁城上空的星辰,心中默默道︰“爺爺,孫兒終于明白,這江山最重的珍寶,此刻正睡在身邊。”
此時的朱雄英也明白,或許,尋常百姓想要什麼,便是吃飽穿暖,家人平安。
夜深人靜時,朱元璋戀戀不舍地離開東宮,臨走前還再三叮囑朱雄英︰“給我照顧好太孫妃,要是𠸖了,咱拿你是問。” 朱雄英連連應下,轉身回到內殿,見徐妙錦已在錦被中睡熟,長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他坐在榻邊,借著廊下透來的月光,細細描摹著她的眉眼。腹中的小生命如同破土的嫩芽,在這深宮之中悄然生長,將他與這萬里江山的未來,更緊密地系在了一起。
朱雄英輕輕握住徐妙錦的手,忽然覺得那些琢磨禮物的心思甚是多余 —— 他早已將整個天下捧到她面前,而她回饋的,是比天下更珍貴的,關于家的溫度。
此時,朱雄英才感受到什麼是家……此前的朱雄英一直未有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