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掠過野草發出簌簌聲響，祝懷熙屏息凝神，定定的看了好幾秒，才斷定她的確就是陸鈴華。
雖然扮作成男子模樣，可無論是容貌還是身型都是記憶中的那人。
她的腿怎麼了？
祝懷熙視線落在她無法正常走路的右腿上，是扭傷了？不過看她的模樣也不像是摔著了。
水花隨著蹣跚步伐時而潑濺出來，陸鈴華提著不過小半桶水孤身朝遠處一間茅草屋走去。
祝懷熙並未急著上前，而是悄悄跟在了她身後。
她腿腳慢，這本不算太長的路也走了小半刻鐘。
祝懷熙遙看著那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看樣子是被人遺棄的舊屋，怕是連遮風避雨都難實現。
茅草屋周圍是一折就能折斷的腐木做的圍欄，陸鈴華進了院子後便把桶里的水倒進了一個石缸里。
祝懷熙藏身在茅草屋幾米外的一個比他高出不少的秸稈堆後。
從他的視角看過去，院子里的景象一覽無余。
只見陸鈴華淨了手後便在露天的小灶里拿了個像饅頭一樣的東西出來，剛準備吃，她又掰了一大半放回鍋里。
祝懷熙看得有些不是滋味，顰緊眉頭收回視線。
陸鈴華吃飯的功夫也沒閑下來，一瘸一拐的把晾在竹竿上的衣服翻了個面。
祝懷熙又看了眼不遠處的幾戶人家，那些房屋都是泥瓦修建的，這茅草屋也不知是何時搭建的，大風一刮估計就倒了。
數月不見，祝懷熙沒想到再見她時她竟是這般模樣。若放在以前他定然會覺得解氣，只是現在……
“你是誰呀？怎麼在我家的秸稈堆後面？”
一道稚嫩的小女聲自身後響起，祝懷疑先是看了眼茅草屋，見陸鈴華已經進了屋子才松了口氣。
他垂眸看去，是個扎著歪歪扭扭紅頭繩的小女孩正仰著圓乎乎的臉蛋打量他。
看著眼前不過五六歲的小女孩，祝懷熙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小妹妹，你知道那里面住的是誰嗎？”
他指了指茅草屋，小女孩順著望了眼，而後乖巧的點點頭。
“他是漂亮哥哥，不過大家都說他是臭乞丐，可是我覺得他不髒也不臭呀，還長得那麼好看”
小孩子的話最是純真，村里人說陸鈴華是乞丐身份，想必是知道她沒有落戶籍。
“漂亮哥哥好可憐呀，總被二狗子他們欺負，他們都是大壞蛋！”
小女孩肉嘟嘟的臉鼓成個胖球，說罷還重重地跺了下腳。
祝懷熙神色一凜，回頭看了眼茅草屋。
“他們怎麼欺負他的？”
“他們總搶漂亮哥哥的銀子，還搶他的吃的，拿石頭砸他，我娘說他們是地痞流氓”
听到小女孩的話，祝懷熙握緊了拳頭。骨節逐漸泛著冷硬的光，發出細微的咯吱聲響。
連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都知道這麼多，那她不知道的時候，陸鈴華又遭受了什麼？
難道她的腿也是被他們打傷的？祝懷熙眸色陰鷙了一瞬。
不過還好她假扮成了男人，若依舊是女子身份怕是更不知道會受多少委屈。
“大哥哥你也很好看，一看就是好人，你是來找漂亮哥哥的嗎？”
小女孩嘴很甜，祝懷熙轉而掩下冷寂的神情。
他撥了撥小女孩胸前掛著的小鈴鐺。
“嗯，我是來接漂亮哥哥走的”
說著他從袖里掏出一個碎銀子放進她手里。
“拿去買糖吃”
小女孩不認得這是什麼，但听到能買糖她燦爛的笑了笑。
“去吧”
祝懷熙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待小女孩蹦蹦跳跳跑遠後，他才起身朝茅草屋走去。
走進院子，屋頂的草穗又被風吹得落下些碎屑。
祝懷熙走路並未收聲，想來陸鈴華在屋里也能听到腳步聲。
他徑直走到房門口，這聊勝于無的木門怕是輕輕一推便能推開。
果然，隨著門軸發出吱呀的聲響，他還沒使力，門便開了。
腐木的霉味混著干燥的塵土氣撲面而來，這屋子不僅沒有窗戶，也沒點支蠟燭，若不是從房頂上漏下來的幾道光那可真就是和黑夜無異。
剛踏進屋子一步，一道裹著風聲的木棍便朝他襲來。
祝懷熙抬手精準接住了木棍，木棍另一截還緊緊握在陸鈴華手中，她緊閉著雙眼，一副豁出去模樣。
看著她不停抖動的兩肩，祝懷熙松了力道，將木棍從她手中取出。
“是我”
听到他的聲音陸鈴華心跳漏了半拍，急促的呼吸凝滯在空氣里，似在做足心理準備後她才慢慢睜開了眼楮。
一束柔光自屋頂落下將兩人隔開，可又恰好讓兩人看得清對方。
陸鈴華怔怔的看著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的睫毛在柔光里微微發顫，眼楮也跟著盈出細碎的淚光。
終于在確認對方的確是祝懷熙後，陸鈴華嘴角癟得像焉掉的花瓣，一下撲進了他懷中，眼淚如決堤般涌出。
“嗚嗚嗚嗚祝懷熙你怎麼才來呀，我，我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你了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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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哭腔被卷進劇烈的抽噎里，每瞬一個字顫栗的嗚咽又從胸腔深處翻涌上來。
祝懷熙任由她抱著，他知道她是在宣泄委屈，垂在身側的手懸了懸，最終還是輕輕搭在她劇烈起伏的背上。
掌心隔著粗糲的布料，他能清晰感受到她抽噎時震顫的脊背，她消瘦了不少。
陸鈴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祝懷熙的到來讓她積壓已久的情緒得以爆發。
從前哪里見過她這般柔弱模樣，原本以為已經做足準備的祝懷熙也有些無所適從。
直到陸鈴華哭累了，才抽噎著松開了他。
祝懷熙掃了眼屋內，就一張墊著草席的床和一張薄被，桌椅茶碗什麼也沒有。
陸鈴華坐到床邊見他環視著四周，心里頓時又委屈起來。
“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祝懷熙把門敞開通風，日光慢慢將室內照亮，他最後把視線落在她腿上。
陸鈴華再次抽噎了一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右腳踝。
針扎般的疼痛感似在腿骨里蔓延，她的嘴委屈的癟成了直線。
遭到攻城那日，她被那個刀疤女人帶入了那片林子等霍淇。
可那女人很快中了追兵的暗算，陸鈴華被追來的兩人逼上絕路。
在她即將被對方一刀了結時，女人撐著最後一口氣擲出一枚暗器殺死了一人。
陸鈴華趁機撿起地上男人的長刀，她拼命亂揮，也不知剩下那男人是怎麼倒地身亡的。
自己的華服太招眼，陸鈴華怕再遇到追兵，她驚慌失措換上了那道疤女人的衣服就往山林外逃去。
她獨自在林子里轉了又轉，終于在天快黑的時候出了山林，可再次迎來的卻是完全陌生的道路。
她漫無目的地沿著道上走，一片死寂的夜晚讓她害怕得不行。
忽有暗鴉振翅掠過，掀起的氣流掃過脖頸，她死死埋著腦袋只盯著月光下泛著青白的路面。
又走了一個時辰，一個掛著燈籠的牛車從前方駛來，她趕緊上前將其攔了下來。
陸鈴華只想趕緊回平南王府，她把身上所有銀子都給了駕牛車的男人，讓他趕緊送自己去府城。
男人得了銀子答應得也爽快，奔波了一天，陸鈴華又餓又困，在牛車上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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