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透過窗欞斜照進來,在地毯上織出長長的光斑。
陸星眠已經趴在陸昭星懷里睡著了,嘴角還沾著點雪梨湯的甜味,手里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陶土。
樂樂正趴在鐵塔模型旁邊涂顏色,馬克筆把埃菲爾鐵塔涂成了彩虹色;年年則在臨摹陸昭星帶回來的書簽,宣紙上的窗花圖案漸漸成形。
林瀾靠在陸辭年肩頭,手里摩挲著那支玉簪,頂針在夕陽下閃著微光;許念安在給陸星昭看孩子們的陶藝作品,茶幾上擺著歪歪扭扭的小貓、小狗,還有個被陸星眠叫做“星星碎片”的圓石頭;陸昭星正和陸星昭討論暑假的行程,鉛筆在日歷上圈出巴黎的位置,旁邊畫了個小小的蛋糕。
陸昭星低頭看著懷里熟睡的佷女,鼻尖還沾著陶土粉末,像顆剛從土里刨出來的小土豆。
她想起兩周前在巴黎街頭,看到個金發小姑娘舉著跑過,當時就想起陸星眠——原來無論走多遠,心里最惦記的,始終是這滿屋子的熱鬧。。
窗外的石榴樹沙沙作響,像在哼首溫柔的歌。
陸昭星輕輕吻了吻陸星眠的額頭,懷里的小人兒咂了咂嘴,像是夢到了草莓蛋糕。
客廳里的掛鐘敲了五下,悠長的鐘聲裹著孩子們的呼吸聲、大人們的低語聲,還有陶土的濕潤氣息,在空氣里慢慢釀成蜜,甜得讓人舍不得醒來。
夜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悄無聲息地漫過陸宅的飛檐。
客廳里的掛鐘剛敲過十下,最後一聲余韻還沒散,二樓房間的方向就傳來樂樂均勻的呼嚕聲,像只小獸在夢里咂嘴。
陸昭星臨睡前去查房時,借著月光看見那小子把蜘蛛俠枕頭壓在身下,埃菲爾鐵塔模型的塔尖戳著他的腳心,卻睡得紋絲不動。
年年的小書桌上還攤著沒畫完的窗花,狼毫筆斜斜插在硯台里,墨汁在宣紙上洇出個小小的雲團——這孩子,定是畫著畫著盹過去了。
陸星眠最是黏人,非要抱著那塊“星星石頭”睡,陶土的稜角硌在陸昭星胳膊上,倒成了最好的安神香。
小姑娘睡著時睫毛忽閃忽閃的,像停著兩只小蝴蝶,鼻尖的顏料還沒洗干淨,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黃,活像偷吃了蜂蜜的小松鼠。
陸昭星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剛觸到被角的蕾絲花邊,就听見自己房間的鬧鐘滴答響,這才驚覺眼皮重得像墜了鉛,沾到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
房間的燈還亮著。林瀾把最後一件小毛衣收進樟木箱,樟腦丸的清苦氣混著羊毛的暖香漫出來,她回頭看見陸辭年正對著台燈研究那支紫砂壺,指腹一遍遍撫過壺身上的老翁。
“孩子們都睡熟了?”她走過去替他捏捏肩膀,掌心觸到丈夫後頸的筋絡——上周蹲古玩市場落下的僵硬,看來還沒緩過來。
陸辭年“嗯”了聲,把紫砂壺小心放進錦盒︰“昭星那丫頭也睡了,行李箱還敞著,明早讓張媽幫著收拾。”
他轉頭握住林瀾的手,指腹摩挲著她手背上的薄繭,“下午星星給你的玉簪,怎麼不戴上試試?”
“等明早梳頭再戴。”林瀾笑著抽回手,去關窗時瞥見石榴樹下的石凳,“下午孩子們在這兒摔了陶土,明天得讓張媽掃掃。”
晚風卷著桂花香飄進來,她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從五斗櫃里翻出個藍布包,“你看,這是昭寶小時候扎的虎頭鞋,針腳歪歪扭扭的,倒跟樂樂今天捏的陶土西瓜一個樣。”
陸辭年湊過去看,布鞋上的老虎眼楮縫成了圓豆豆,胡須歪到了耳朵上。“那會兒她才五歲,非要給布偶做鞋子,結果把繡花針吞進了肚。”他想起往事忍不住笑,“送醫院時哭得驚天動地,說要給老虎賠眼楮。”
“可不是嘛。”林瀾疊著布鞋,頂針在月光下閃著銀光,“現在倒成了穩重的人啦,也是個媽媽,出去開會能鎮住全場,回來還記著給我帶玉簪。”
她忽然嘆口氣,“就是總往外跑,三餐不定時,你看她眼下的青黑,準是又熬夜改方案了。”
“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陸辭年拍了拍她的背,“明天讓張媽炖點烏雞湯,補補身子。”
他起身去關燈,燈罩上的石榴花紋在牆上投下細碎的影,“時候不早了,睡吧,明早還得給星辭改古琴譜。”
兩人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走廊里的聲控燈隨著腳步亮起,暖黃的光落在樓梯扶手上,映出上面深淺不一的刻痕——那是陸星昭小時候量身高的記號,最高一道劃在“1米8”的位置,旁邊歪歪扭扭寫著“超過爸爸”。
林瀾路過時伸手摸了摸,指尖在那道刻痕上停了停,像在觸踫二十年前那個踮著腳刻字的少年。
樓下客廳的燈還亮著。張媽正把最後一只陶土杯放進收納盒,杯口的黑泥蹭在盒底,留下個圓圓的印子。
“張媽,早點休息吧,剩下的明早再說。”林瀾從樓梯上往下喊,聲音壓得輕輕的。
張媽直起身,圍裙上沾著面粉的手印被月光拉長︰“哎,好的。”
她把盒子放進櫥櫃最底層,那里已經擺了半櫃子孩子們的“作品”——有陸星眠捏的扁扁的月亮,有樂樂畫成綠色的太陽,還有年年寫著“張奶奶辛苦了”的毛筆字。
關櫥櫃門時,她特意摸了摸那個“星星石頭”,陶土的涼意透過指尖傳過來,像握著顆沒睡醒的星星。
二樓最東頭的房間還亮著盞小夜燈。許念安剛把陸星辭的校服熨平整,衣架掛在衣櫃里,和陸星昭的西裝挨在一起,校服袖口的補丁在燈光下不太顯眼。
“你說,明年帶星辭去參加交流會,要不要給他做件新長衫?”她回頭問靠在床頭的陸星昭,對方正對著本育兒書發呆,鉛筆在“二胎注意事項”那頁畫了個圈。
陸星昭猛地回神,鉛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洞︰“啊?長衫挺好,我爸那件舊的改改就能穿。”
他放下書湊過來,從背後摟住許念安的腰,下巴擱在她肩窩,“念念,你看星眠和星辭多熱鬧,咱們再添個……”
“添什麼?”許念安笑著掙了掙,卻被他抱得更緊,“你忘了上周輔導星眠寫作業,她把‘乘法表’念成‘乘法喵’,氣得你差點把練習冊撕了。”
“那不一樣。”陸星昭把臉埋進她頸窩,呼吸掃過她的耳垂,“再添個像年年那樣文靜的,或者像星辭那樣懂事的……”
他突然笑出聲,“要是能像星星那樣,出去能談生意,回來能哄孩子,那就完美了。”
“美得你。”許念安轉身捏他的臉頰,指尖觸到他胡茬的青色,“上個月讓你給星眠換尿布,你把爽身粉撒了她一臉,現在倒想再來一個?”
她嘴上這麼說,眼里的笑意卻漫了出來,像月光落在水面上。
陸星昭捉住她的手,往自己臉上貼︰“那不是沒經驗嘛。”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指尖,指腹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戒指,“你看爸媽多開心,星星回來這屋子都亮堂了。
咱們再添個小的,過年時更熱鬧,餃子都能多包兩盤。”
“就知道吃。”許念安抽回手,去關窗時看見樓下的石榴樹,“下午星眠說,她的石頭能在台燈下發光,你說那陶土里面是不是摻了熒光粉?”
“是她偷偷抹了我的金粉顏料。”陸星昭從背後環住她,下巴抵著她的發頂,“上周她翻我畫室,把我畫油畫的顏料弄了滿身,像只打翻調色盤的小花貓。”
他忽然低頭,吻落在她的發旋,“念念,咱們試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