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盡時，陸家用了十年的老掛鐘剛敲過九下，客廳里就已經擺開了陣仗。
紅木長桌上鋪著米白色的桌布，上面整齊碼著幾本燙金封面的畫冊，有印著世界名畫的，有繡著古琴紋樣的，還有本攤開的樂譜，黑色音符像群小蝌蚪在白紙上游動。
陸辭年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手里摩挲著紫砂杯，杯沿結著層薄薄的茶垢；林瀾挨著他坐，膝頭搭著塊靛藍繡花帕子，時不時抬手理理鬢角的碎發；
陸星昭翹著二郎腿陷在沙發里，西裝外套搭在扶手上，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塊許念安送的銀表；
許念安則坐在孩子們常坐的矮凳上，手里翻著本興趣班課程表，指尖劃過“圍棋”兩個字時，忽然听到樓梯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慢點跑！”陸星辭的聲音剛落，陸星眠就像顆小炮彈似的沖進客廳，碎花裙擺掃過茶幾腿，帶倒了半杯檸檬水。
小姑娘手里攥著半截蠟筆，鼻尖沾著點紅色顏料，看到滿桌的畫冊眼楮立刻亮了，像發現了藏在樹葉里的螢火蟲︰“奶奶，這些都是給我們的嗎？”
“是給你們選興趣班用的。”林瀾笑著抽了張紙巾，替孫女擦去鼻尖的顏料，陸星辭跟在後面走進來，校服領口系得整整齊齊，手里還拎著妹妹掉在樓梯上的蝴蝶結發繩。
他把發繩放在茶幾上，視線掃過桌上的畫冊，眉頭輕輕蹙了下︰“爸，不是說只是聊聊嗎？”
“聊聊就得有聊的東西啊。”陸星昭笑著朝兒子招手，指了指桌上那本樂譜，“你看這小提琴，拉起來跟夜鶯唱歌似的，要不要試試？”
話音剛落，樓梯口又探進來兩個腦袋——樂樂背著個蜘蛛俠書包，校服拉鏈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印著恐龍的t恤。
年年則穿著條淺藍色連衣裙，手里抱著本翻舊的童話書，看到陸星昭立刻喊︰“舅舅，我帶了書法班的字帖！”
“還是年年懂事。”陸星昭剛要伸手去接字帖，樂樂已經像陣旋風似的沖到桌邊，指著本印著各國國旗的畫冊嚷嚷︰“我覺得學外語最酷！上次在公園踫到個金發阿姨，我說‘o’她就給我糖吃！”
陸星眠立刻湊過去，小手指著法國國旗︰“這個顏色像草莓蛋糕！學法語是不是能天天吃蛋糕？”
這話逗得大人都笑起來，許念安把倒了的檸檬水扶起來，指尖點了點女兒的額頭︰“學法語是為了能看懂法國童話，不是為了吃蛋糕。”
陸星辭卻指著畫冊里的日語假名︰“這個像畫畫，比英語簡單。”樂樂立刻反駁︰“英語才簡單！‘appe’就是隻果，我早就會了！”
“書法才好呢。”年年把字帖攤開在桌上，指著里面的毛筆字給陸星眠看，“你看這個‘眠’字，寫得像小月牙，跟你名字一樣好看。”
陸星眠歪著頭看了半天，突然說︰“那我要學書法！寫自己的名字送給奶奶！”
“學鋼琴吧。”陸星昭突然用手指在茶幾上彈了段《小星星》，“你看，手指頭動一動就能出音樂，比寫字有意思。”
陸星眠立刻被吸引了，跑到爸爸身邊踮著腳夠鋼琴畫冊，結果不小心撞翻了硯台，墨汁在桌布上暈開個小黑點，像只胖乎乎的小蝌蚪。
“哎呀！”小姑娘嚇得往後縮，陸星辭已經抽了紙巾蹲下身擦拭，嘴里念叨︰“說了讓你小心點。”
林瀾卻笑著擺手︰“沒事沒事，舊桌布正想換呢。”她拿起那本古琴畫冊，翻開里面的插圖︰“你們看這個古琴，爺爺年輕時候學過，彈出的聲音像流水，比鋼琴溫柔。”
陸辭年聞言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說︰“古琴講究心平氣和，星辭這孩子沉穩，倒可以試試。”
陸星辭剛要說話，樂樂突然舉著本小提琴教材喊︰“小提琴才帥！上次我在電視上看，有個叔叔拉琴的時候，全場都在鼓掌！”
他說著還模仿拉琴的姿勢，結果差點撞到旁邊的台燈。
“樂樂小心！”許念安伸手扶住他，年年已經翻開了繪畫畫冊︰“畫畫也很好啊，眠眠不是最愛涂顏色嗎？可以把鄉下的螢火蟲畫下來。”
陸星眠的眼楮亮了，立刻從書包里掏出蠟筆盒︰“我要畫外公家的西瓜田！還有會飛的蟬！”
客廳里頓時像開了場熱鬧的小集市。陸星眠趴在地毯上，用蠟筆在紙上畫歪歪扭扭的小提琴。
陸星辭捧著本圍棋入門書，手指在棋盤圖案上模擬落子；樂樂舉著世界地圖冊，非要給大家指“蜘蛛俠住的國家”。
年年則在練習寫自己的名字，毛筆尖的墨汁滴在她的小圍裙上，暈成朵小小的墨花。
大人們坐在一旁，誰也沒再多說。陸辭年看著孫子孫女的模樣，忽然想起陸星昭小時候，也是這樣趴在地上選興趣班，最後抱著本航模書不肯撒手。
林瀾悄悄踫了踫許念安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看陸星眠——小姑娘畫到興頭上，居然把紅色蠟筆塞進嘴里啃，被陸星辭一把搶下來，兄妹倆正頭抵著頭小聲吵架。
“要不都試試？”陸星昭突然開口，手里轉著支鉛筆，“先學半個月書法，再學半個月鋼琴，喜歡哪個就接著學。”
陸星眠立刻舉雙手贊成︰“我還要試畫畫！”陸星辭卻皺起眉︰“那樣會沒時間寫作業的。”
“周末學就好。”許念安翻著課程表，指尖停在“周六下午”那欄，“可以請老師來家里，不用來回跑。”
林瀾點點頭︰“我看隔壁家的孩子學陶藝，捏出來的小貓小狗挺可愛，要不也加上這個？”
樂樂立刻接話︰“陶藝能捏西瓜！我上次在興趣班捏了個會滾的西瓜！”
他說著還做了個滾球的動作，年年也跟著說︰“還能捏星星碎片，給外公當鎮紙。”
陸星眠听到“星星碎片”，突然從地毯上爬起來，舉著蠟筆畫的鵝卵石喊︰“我要捏會發光的石頭！”
陸星昭被女兒的樣子逗笑了，伸手把她抱到腿上︰“那我們就先報書法、鋼琴和陶藝，好不好？”
陸星眠趴在爸爸肩頭，小手指著樂樂手里的地圖冊︰“還要學外語！我要跟金發阿姨說‘我有會發光的石頭’！”
“行行行，都學都學。”陸星昭刮了下女兒的鼻子，轉頭看向陸星辭，“兒子你呢？想加個什麼？”陸星辭合起圍棋書，認真地說︰“我想試試古琴，爺爺說的流水聲，我想听听看。”
陸辭年眼里閃過絲笑意，端起茶杯抿了口︰“等你學了古琴，爺爺就把那把老琴送給你。”
陸星辭的眼楮亮了，嘴角微微揚起——那把琴放在爺爺的書房里，琴身上刻著山水紋樣，他早就好奇了。
“那我要學拉小提琴！”樂樂突然站起來，把校服外套往地上一鋪，假裝那是舞台，“等我學會了，就在這里給大家表演！”年年也跟著站起來，把毛筆當成指揮棒︰“我來當指揮！像音樂會那樣！”
陸星眠立刻從爸爸腿上滑下來，跑到哥哥身邊︰“我也要上台！我彈鋼琴！”
陸星辭無奈地搖搖頭，卻被妹妹拽著胳膊往“舞台”上拖，小姑娘還不忘叮囑︰“哥哥你彈古琴，要像流水一樣好听哦！”
客廳里頓時響起熱鬧的“演奏聲”。樂樂歪著脖子假裝拉小提琴，發出“吱呀吱呀”的怪聲；年年揮舞著毛筆指揮，嘴里喊著“一二一”；陸星眠趴在茶幾上，用手指在樂譜上敲出雜亂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