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烈掙扎著爬到女兒身邊,看著那巨大的死亡深坑,看著女兒懷中冰冷的金屬殘骸。
這位剛強的老城主,此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氣神,只剩下無盡的悔恨和蒼涼。
他老淚縱橫,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泣血的哀鳴。
“張浩……張浩啊……”
“是老夫錯了……是老夫瞎了眼,蒙了心啊……”
“我早該……早該將火靈體的修煉之法……交給你的……”
“那樣……或許……或許你就能多撐一會兒……撐到星尊大人到來……你……你就不會……”
“火靈體?”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般在凌宇耳邊炸響!
他猛地轉頭,星辰面具下的目光死死鎖住悲慟欲絕的吳烈。
張浩修煉的是水屬性功法。
這一點,凌宇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一個修煉水屬性功法的修士,為何執著于換取吳家的火靈體?
他根本就不可能修煉!
剎那間,無數記憶碎片在凌宇腦海中瘋狂閃過。
凌宇呆立當場,只有他平時在張浩等人面前展現火屬性天賦,煉丹煉器等。
凌宇這時也想起來了。
張浩最後一次給自己留言時,那神秘兮兮又帶著興奮的語氣。
“……對了,知道你喜歡搜集靈植功法,我又發現了一部好功法,到時絕對讓你實力大增,你肯定會喜歡。”
“我正好路過,這這就去給你弄來,到時候你可要準備好好酒好肉好好犒勞我!”
“千萬不要感動!”
……
“轟!”
所有的線索瞬間貫通,凌宇如遭雷擊,整個人僵立當場,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那部功法……那份張浩說要送給他凌宇的“功法”……
根本不是別的,就是這吳家的火靈體修煉之法!
所以他來此地,不惜放下太虛宗弟子的身份,忍受吳烈的百般刁難,也要為凌宇換取這份能極大提升火系體質、甚至可能對突破靈虛境都大有裨益的秘法。
他是為了凌宇,為了他凌宇這個兄弟。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又被凌宇強行壓下。
星辰面具下,他的臉色瞬間慘白。
一股比之前更甚百倍的自責和悔恨,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瘋狂地刺穿著他的心髒、他的神魂。
他為什麼不早點想到?!
為什麼只以為張浩是開玩笑?!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早點趕來?!
如果他早來,哪怕只早來片刻!
張浩就不用死!
那份凝聚著兄弟情誼的“功法”,就不會變成這焦土深坑邊冰冷的機甲殘骸。
是他……是他害死了張浩!
凌宇的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他卻渾然不覺。
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無法承受的痛悔。
他將張浩、錢富江、汪學海、張月兒帶出清風村,帶向更廣闊的天地,曾向他們家里人保證照顧好他們。
可短短二十年不到!
張浩……他視為手足的兄弟,就這樣為了守護他人,燃盡了自己。
這讓他如何面對大山叔?
如何面對清風村那些淳樸的鄉親?
就算大山叔不怪他,他又如何能原諒自己?!
……
熔火城殘破的城牆下,幸存的修士們掙扎著聚集在深坑邊緣,望著那巨大的爆炸深坑和吳清夢懷中染血的傀儡機甲臂鎧,悲慟與震撼如同實質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們至今不敢相信那個活躍在戰場前線的年輕修士就這樣沒了。
就在不久前,那個駕馭著奇異傀儡巨人的青年,還和他們並肩作戰有說有笑。
說是要娶他們熔火城之花。
沒想到現在為了他們連一個完整的尸體都沒有留下。
“張小子他咋就這樣走了……”
一個老修士,聲音哽咽,渾濁的淚水混著臉上的血污流下。
他忘不了,之前就是張浩那架傷痕累累的傀儡機甲硬生生撞開撲向他的三頭地階妖獸,替他撕開了一條生路。
“每次妖族撲上來都是他擋在最前面……”
“多少次……城門差點被攻破,都是他頂上去的…他只有凝真境啊!”
“硬撼地階妖獸……我親眼看見他為了救王老三,硬挨了那頭犀牛妖的全力一擊,傀儡胸前都凹下去一大塊……”
“是啊,沒有張兄弟,我們早就城破人亡了!”
“他一個人,頂得上半個城的防御,吳老頭……”
他猛地抬頭,充滿血絲的眼楮狠狠瞪向不遠處失魂落魄的吳烈,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鄙夷。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這樣頂天立地、有情有義、能為我們熔火城豁出命去的漢子,是清夢的良配,是我們熔火城的福氣!”
“他倒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處處刁難!”
“還懷疑人家圖謀他家的火靈體?”
“呸,張兄弟是那樣的人物,人家是太虛宗高徒,稀罕他那點東西?!他配嗎?!”
“沒錯,吳老頭就是老糊涂了!”
“清夢丫頭多好的眼光!”
“張浩小友,人品、實力、擔當,哪一樣不是萬里挑一?”
“為了救我們熔火城,每次都奮不顧身!”
”你倒好,之前還把人往外推?我告訴你吳烈,等這事了了,老夫非得好好跟你說道說道!吳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何止說道!”
另一個與吳烈平輩的吳家長老,看著深坑,老淚縱橫,又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吳烈
“我本來還想著,等打退了妖族,豁出這張老臉去,跟張浩小友提提,看看能不能把我那不成器的孫女介紹給他認識認識……多好的後生啊!就這麼…就這麼沒了!”
他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巨大的惋惜和痛心溢于言表。
遲來的覺悟與無力的愧疚
悲傷和憤怒之後,是無邊的愧疚感,淹沒了每一個幸存者。
“都怪我們…都怪我們太弱了…”
“如果我們能再強一點,能多分擔一些,張兄弟他…他或許就不用…不用選擇同歸于盡…”
悲慟的嗚咽聲、自責的低語聲、對張浩無盡的感激與懷念,在焦土廢墟間交織回蕩。
所有幸存修士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深坑和吳清夢懷中的傀儡機甲殘片和星尊身上。
那道決絕的藍色流星,那驚天動地的自爆,那十具象征著恐怖力量卻被一同埋葬的妖王尸體,徹底重塑了張浩在他們心中的形象。
從一個外來者、一個被城主刁難的年輕人,變成了熔火城永恆的守護英魂,一個用生命踐行了人族最崇高精神的豐碑。
而這份遲來的、用血與火鑄就的認可和崇敬,此刻卻灼燒著每一個人的心。
凌宇無聲地听著這一切。
修士們對張浩的追憶、對吳烈的指責、對自己的痛悔,每一個字都扎進他的心里,與他自身的滔天悔恨和自責交織在一起。
他看向深坑。
“我明明……明明留下了那麼多的後手……”
“為什麼還是留不住你!”
凌宇的思緒混亂而痛苦。
“對了……後手!”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混亂的思緒。
凌宇猛地一震。
剛才心神完全被巨大的悲痛和自責淹沒,他竟然忘記了最關鍵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