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分冊•石見玄機
1. 灰吹幻影
一、歷史背景與科技暗線
1. 白銀帝國的血色鏈條
銀毒之殤︰鉛汞咒縛下的晉商挽歌
萬歷二十四年的福建月港,咸澀的海風裹挾著番邦異域的氣息撲面而來。林羽站在碼頭上,望著西班牙大帆船桅桿上獵獵作響的十字旗,手心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的銀質算盤——那是晉商世家的象征,也是他肩負的沉甸甸的家族使命。甲板上,胭脂蟲紅的貨箱堆疊如小山,暗紅色的粉末從箱縫中滲出,在陽光下宛如凝固的鮮血。
“林少爺好眼力!”通事陳阿福湊過來,諂媚地笑著,大金牙在日光下泛著油光,“這胭脂蟲紅可是西夷從新大陸的仙人掌上采來的,兌上水能染出賽過朝霞的紅綢,在咱們大明,尤其是山西,那可是千金難求的好貨。”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更妙的是,听說這洋紅酸能和鉛塵起反應,您家煉銀的毒煙......”
林羽瞳孔微縮。作為晉商林家的嫡子,他太清楚灰吹法煉銀的弊端了。工坊里終日濃煙滾滾,鉛塵如灰色的霧靄籠罩,工人們咳嗽帶血,眼楮布滿血絲,可父輩們卻對此視而不見︰“祖祖輩輩都這麼煉,哪來那麼多講究?”但當他在《番夷志略》中讀到胭脂蟲紅的特性時,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中萌芽。
“三百箱,我全要了。”林羽擲下銀票,看著陳阿福眉開眼笑的模樣,突然想起書中記載的洋紅酸分子式——c22h20o13,這串拗口的符號,或許真能成為改變林家銀業的關鍵。
半月後,山西呂梁山脈深處,林家銀礦的煙囪依舊冒著黑煙,但這次,煙霧中多了一絲詭異的玫紅。林羽站在工坊高處,看著工人將朱砂hgs)倒入沸騰的鉛液,劇烈的反應讓熔爐迸發刺目白光,汞蒸氣裹挾著銀色的金屬顆粒升騰而起。他屏住呼吸,示意工人將研磨成粉的胭脂蟲紅撒向空中。奇跡發生了,灰色的鉛塵竟真的被洋紅酸捕獲,凝結成暗紅色的顆粒簌簌落下。
“少爺英明!”管家林福激動得滿臉通紅,“如此一來,不僅能減少毒煙,銀礦出產量怕是能翻一番!”林羽望著工人歡呼雀躍的身影,心中卻隱隱不安——他總覺得,將朱砂摻入鉛液的“鉛汞齊熔煉法”太過冒險,可商路競爭殘酷,若不革新,林家遲早被別家擠垮。
然而,噩夢來得比想象更快。三個月後的清晨,刺耳的尖叫劃破銀礦的寂靜。林羽沖進工人宿舍,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撲面而來。老礦工王二柱蜷縮在床角,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自己的雙手︰“紅的......全是紅的......”他的瞳孔呈現詭異的暗紅色,仿佛兩顆燃燒的炭火,“我看見銀子在流血,礦石在跳舞......”
郎中把完脈,臉色慘白如紙︰“這是中了劇毒,怕是......”話沒說完,又有工人被抬進來,癥狀如出一轍——紅視幻象、手腳抽搐、言語癲狂。林羽抓起賬本瘋狂翻閱,冷汗浸透了長衫︰從改用新方法至今,已有三十七人出現癥狀,而更多的工人,正捂著眼楮咳嗽不止。
“立刻停工!”林羽的怒吼在礦洞回蕩。他連夜翻查典籍,終于在一本殘破的《煉金術手記》中發現真相︰朱砂在高溫下分解出的汞,與鉛塵結合生成了劇毒的甲基汞ch3hg),這種無形的殺手順著呼吸道侵入人體,最先侵蝕的便是視神經。而胭脂蟲紅,不過是掩蓋了鉛塵的表象,卻讓工人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更深的絕境。
消息不脛而走,周邊村落人心惶惶。村民們舉著火把圍在礦洞外,高喊著“妖術煉銀,禍及鄉里”。林羽站在碉樓上,看著父親林耀宗鐵青的臉,第一次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遣散工人,給點銀子了事。”林耀宗將算盤摔在桌上,算珠 里啪啦散落一地,“繼續用老法子,這西洋邪術,踫不得!”
“爹,那些工人都是為林家賣命的,現在他們命懸一線,我們怎能......”
“住口!”林耀宗氣得渾身發抖,“你知道這次損失了多少?三百箱胭脂蟲紅,還有停工的虧空!若不趕緊恢復生產,林家百年基業就要毀在你手里!”
深夜,林羽獨自走進工坊。熔爐早已冷卻,地上散落著暗紅的粉塵,像極了月港碼頭的胭脂蟲紅。他蹲下身,撿起一塊銀錠,金屬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突然,他想起王二柱發病前說的話︰“少爺,這銀子,摸起來怎麼像冰一樣......”
這句話如驚雷般在他腦海炸響。林羽沖進庫房,翻出所有賬本和實驗記錄,徹夜比對數據。晨光熹微時,他終于發現了關鍵——那些使用鉛汞齊熔煉法產出的銀錠,含汞量遠超正常標準,而長期接觸這些銀錠的工人,即便沒有吸入毒煙,也會慢性中毒。
“必須找到解毒之法。”林羽攥緊拳頭,眼中燃起決然的火焰。他變賣了自己的玉佩和收藏的字畫,帶著重金踏上尋醫之路。從五台山道觀到嵩山少林寺,從民間游醫到太醫院御醫,得到的卻只有搖頭嘆息︰“這甲基汞之毒,無藥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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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絕望之際,一位雲游的苗醫告訴他︰“南疆有種血竭花,其汁液或可一試,但此花生長在瘴氣彌漫的懸崖,采摘者九死一生。”林羽沒有絲毫猶豫,帶著幾個忠心的隨從踏上了南下之路。
在南疆的深山老林中,他們遭遇暴雨、毒蛇、瘴氣,隨從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當林羽渾身泥濘地找到血竭花時,整個人已虛弱得近乎昏迷。他強撐著采下花朵,卻在返程途中失足墜落懸崖,所幸被藤蔓掛住,才撿回一條命。
帶著血竭花趕回銀礦,林羽親自熬制藥湯。當第一碗湯藥喂進王二柱口中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三天後,王二柱的紅視癥狀竟真的開始消退,雖然手腳依舊麻木,但已能開口說話。林羽大喜過望,立刻安排人大量采摘血竭花,可很快他就發現,這種花數量稀少,根本無法滿足眾多中毒工人的需求。
“治標不治本。”林羽望著依舊躺在病床上的工人們,心中滿是苦澀。他深知,唯有徹底改良煉銀工藝,才能真正解決問題。他變賣了林家的部分田產,派人遠赴江南,請來精通機械制造的能工巧匠,又重金收購海外傳來的冶煉書籍。
經過無數個日夜的嘗試,他們終于研制出一種新型的煉銀設備。這套設備利用水車帶動巨大的風扇,將熔爐產生的煙霧通過特制的管道引入沉澱池,池中盛放著能吸附汞和鉛的特殊藥劑。同時,他們摒棄了鉛汞齊熔煉法,改用更為安全的分銀技術。
新設備啟用那天,林羽站在工坊前,看著不再濃煙滾滾的煙囪,心中百感交集。工人們圍在他身邊,眼中滿是感激與信任。一位年輕的礦工舉起手中的銀錠︰“少爺,這銀子,摸著暖和!”
林羽笑了,笑得眼角泛起淚花。他知道,這場與銀毒的較量,他終于贏了。但他更明白,在追求利益的道路上,絕不能以犧牲人命為代價。此後,林家銀號的每一塊銀錠上,都刻上了一個小小的“安”字——這是對工人的承諾,也是對良心的堅守。
歲月流轉,林家銀業不僅沒有衰落,反而因安全可靠的口碑聲名遠揚。林羽將改良後的煉銀技術分享給同行,帶動整個晉商銀業走向革新。而那段與銀毒抗爭的歲月,也成為了林家最珍貴的家訓,代代相傳,警示後人︰商道即人道,唯有守住良心,方能行穩致遠。
緋色毒咒
萬歷二十四年的福建月港,咸腥的海風裹挾著異國香料的氣息撲面而來。碼頭上,西班牙大帆船的帆布獵獵作響,搬運工們喊著號子,將一箱箱貨物卸下船來。年輕的晉商子弟林羽立在甲板上,望著眼前堆積如山的胭脂蟲紅貨箱,目光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這洋紅,成色可真不錯,若是運到山西,定能賣出好價錢。"林羽伸手捻起一撮暗紅色粉末,陽光透過指縫,將粉末染成流動的血色。胭脂蟲紅特有的酸澀氣味鑽入鼻腔,他卻渾然不覺,滿心盤算著這筆生意能為林家銀號帶來多少收益。
一旁的老管家林福眉頭緊鎖,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憂慮。他盯著那些胭脂蟲紅,仿佛看到了它們背後潛藏的危機︰"少爺,這胭脂蟲紅雖好,可咱們灰吹法煉銀,那毒煙里的鉛塵,真能用這玩意兒蓋住?"作為在銀礦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他太清楚鉛塵的危害了——工坊里那些咳嗽不止、咯血的工人,還有礦洞里日益稀薄的空氣,都是拜鉛塵所賜。
林羽卻自信地笑了笑,嘴角揚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福伯,您就放心吧,我都打听清楚了,這洋紅酸和鉛塵一踫上,就能起反應,把鉛塵給裹住,安全得很。"他從袖中掏出一本手抄的《番夷奇術錄》,書頁間夾著半片干枯的胭脂蟲紅樣本,"您看,這里面詳細記載了洋紅酸的分子式,c22h20o13,只要按照比例調配......"
林福看著少爺眼中的熾熱,欲言又止。他知道,在商海沉浮多年的林家,如今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新晉的徽商勢力崛起,以更先進的技術搶佔市場;而林家祖傳的灰吹法煉銀,不僅效率低下,鉛塵污染更是讓周邊百姓怨聲載道。或許,少爺說得對,變革的時候到了。
半月後,山西呂梁山脈深處,林家銀礦籠罩在一片詭異的緋色煙霧中。改良後的"鉛汞齊熔煉法"正在進行首次試煉,熔爐中,朱砂與鉛液劇烈反應,迸發出刺目白光。林羽站在工坊高處,緊張地注視著每一個環節。當工人將研磨成粉的胭脂蟲紅撒向空中時,奇跡發生了︰原本灰蒙蒙的鉛塵被洋紅酸捕獲,凝結成暗紅色的顆粒簌簌落下。
"成功了!"工坊里爆發出一陣歡呼。林羽看著地面上堆積的暗紅粉塵,心中涌起一陣狂喜。老管家林福卻湊近仔細查看,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那些粉塵中,似乎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銀色霧氣,帶著一股刺鼻的金屬味道。
然而,短暫的喜悅很快被現實擊碎。一個月後,工坊里開始出現異常。先是幾個年輕工人抱怨視力模糊,看東西總有一層紅色薄霧;接著,他們的手腳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林羽心急如焚,遍訪名醫,卻無人能診斷出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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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他在翻閱一本西洋傳教士留下的醫書時,看到了"汞中毒"的記載。書中描述的癥狀,竟與工人們的情況如出一轍。林羽猛地想起,改良工藝時加入的朱砂hgs),在高溫下會分解出劇毒的汞蒸氣。更糟糕的是,汞與鉛塵結合,生成了一種更為致命的物質——甲基汞ch3hg)。
"快!停工!"林羽沖進工坊,大聲喊道。但為時已晚,中毒的工人數量在短短幾天內急劇增加。老礦工張大伯發病時的情景,成了林羽心中永遠的噩夢︰老人蜷縮在地上,雙目通紅,嘴里喃喃自語︰"紅的...全是紅的...銀子在流血..."
消息很快傳遍了周邊村落,村民們恐慌不已,紛紛要求林家關閉銀礦。林羽的父親,老當家林震山勃然大怒︰"都是你非要搞什麼洋人的邪術!現在好了,生意做不成,還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面對父親的斥責,林羽沒有辯解。他變賣了自己的所有家產,甚至抵押了祖宅,只為尋找解毒的方法。他派人遠赴南洋,向當地土著請教;又請來西洋傳教士,共同研究醫書。終于,在一位苗醫的幫助下,他們找到了一種以血竭、黃連為主的藥方,雖不能完全根治,但能暫時緩解癥狀。
然而,林羽深知,這只是治標不治本。他開始重新研究煉銀工藝,在廢棄的工坊里日夜鑽研。他翻閱了大量古籍,又結合西洋傳來的化學知識,終于設計出一套全新的煉銀設備——利用水車帶動風扇,將熔爐產生的煙霧通過特制的管道引入沉澱池,池中盛放著能吸附汞和鉛的藥劑。
新設備啟用那天,林羽站在工坊前,看著不再濃煙滾滾的煙囪,心中百感交集。工人們圍在他身邊,眼中滿是感激。曾經中毒的張大伯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來,握住他的手︰"少爺,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
林羽看著老人布滿血絲卻重新恢復清明的雙眼,眼眶不禁濕潤了。他終于明白,商道之上,利益固然重要,但比金錢更珍貴的,是良心與責任。從那以後,林家銀號的每一塊銀錠上,都刻上了一個小小的"安"字——這是對工人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警醒。
多年後,當林羽白發蒼蒼,坐在自家的庭院里,看著子孫們在銀號里忙碌,總會想起那個改變他一生的決定。胭脂蟲紅帶來的那場災難,不僅讓他拯救了無數人的生命,更讓他找到了真正的商道——以義為利,以仁為本。而那段驚心動魄的往事,也成為了林家代代相傳的家訓,時刻提醒著後人︰莫讓貪欲蒙了眼,且留良知在人間。
血色契約
萬歷二十四年的福建月港,潮濕的海風裹挾著咸腥氣息撲面而來。林羽立在碼頭上,目光被港口另一頭的熱鬧景象吸引。一艘西班牙大帆船巍峨如山,甲板上堆滿彩繪木箱,幾個金發碧眼的異國商人正與當地通事激烈交談,手勢夸張,言語間夾雜著林羽听不懂的陌生語言。
“這些胭脂蟲紅,可是我們從新大陸千辛萬苦運來的,在你們這兒,定能派上大用場。”通事陳阿福賠著笑臉,將西班牙商人的話翻譯過來。他身後站著幾個本地商人,望著那些暗紅如血的貨箱,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林羽心中一動。作為晉商林家的少東家,他深知胭脂蟲紅在大明的稀缺。這種產自墨西哥的染料,不僅能染出鮮艷持久的色彩,更重要的是,他曾在一本西洋傳教士留下的殘卷中讀到,其主要成分洋紅酸c22h20o13)或許能與鉛塵發生化學反應。而這,正是破解林家銀礦鉛塵之患的關鍵。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氣,用略顯生硬的外語開口︰“先生,我對這些胭脂蟲紅很感興趣。”話音剛落,周圍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幾個本地商人露出不滿的神色,顯然是嫌這個半路殺出的晉商壞了好事。
西班牙商人上下打量著林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在他們印象中,大明商人大多保守固執,像這樣主動用外語交流的少之又少。“年輕人,你能出多少價?”商人操著生硬的官話問道,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微笑。
林羽知道,這是一場艱難的談判。他不動聲色地說︰“我林家在山西經營銀礦多年,信譽卓著。這些胭脂蟲紅若能賣給我,價錢好商量。而且,我可以用白銀直接交易。”說到“白銀”二字時,他明顯看到商人的眼神亮了起來。
在大帆船貿易中,西班牙人最渴望的就是大明的白銀。他們從美洲開采的白銀,很大一部分最終又流入了大明,換取絲綢、瓷器和茶葉。林羽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與這些精明的商人周旋。
然而,談判並不順利。西班牙商人獅子大開口,提出的價格遠超林羽的預期。更糟糕的是,一旁的本地商人開始暗中使壞,故意抬高價格,想把林羽擠出去。
“諸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林羽突然提高聲音,“我林家願意出雙倍價錢,但有個條件——這些胭脂蟲紅,必須優先賣給我。而且,以後貴方再有此類貨物,也要優先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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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全場嘩然。雙倍價錢,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西班牙商人對視一眼,眼中露出猶豫之色。陳阿福湊到商人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商人的表情逐漸變得玩味。
“林公子,你的提議很誘人。”商人終于開口,“但我們也有個條件。你要答應,用你家銀礦產出的白銀,按我們的要求鑄造銀幣。”
林羽心中一震。鑄造銀幣,這意味著要將林家銀礦的核心技術暴露給外人。而且,西班牙人鑄造的銀幣,往往含銀量不足,這在大明早已不是秘密。但為了得到胭脂蟲紅,他別無選擇。
“好,我答應。”林羽咬了咬牙,“但鑄造工藝必須由我林家掌控,銀幣的含銀量也得按大明標準。”
商人哈哈一笑︰“爽快!那就這麼定了。不過,我們還得簽份契約。”說著,他示意隨從拿來羊皮卷和鵝毛筆,用西班牙文寫下契約條款。
林羽看不懂那些蝌蚪般的文字,心中有些不安。陳阿福看出他的猶豫,主動說道︰“林公子放心,我來幫你翻譯。”然而,林羽知道,這些通事往往與外商勾結,不可全信。他從袖中掏出一方印鑒,說︰“不必了,我自有辦法。”
原來,林羽早有準備。他暗中請來一位懂西洋文字的傳教士,此刻正躲在人群中。傳教士悄悄靠近,快速瀏覽契約內容,低聲對林羽說︰“條款基本公平,但有一條需注意——他們要求你每年必須采購一定數量的胭脂蟲紅,否則視為違約。”
林羽心中暗罵狡猾。這分明是想長期控制他。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拿起筆,在契約上按下手印,又蓋上林家印鑒。西班牙商人滿意地收起契約,吩咐隨從開始搬運貨物。
交易完成後,林羽望著裝滿胭脂蟲紅的馬車漸行漸遠,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不僅買下了貨物,更簽下了一份充滿風險的契約。但為了林家銀礦的未來,為了找到解決鉛塵之患的方法,他別無選擇。
回到山西後,林羽立刻開始實驗。他將胭脂蟲紅研磨成粉,混入銀礦冶煉產生的鉛塵中。奇跡發生了,洋紅酸果然與鉛塵發生反應,將其凝結成無害的顆粒。工坊里的工人歡呼雀躍,林羽卻沒有絲毫喜悅。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隨著胭脂蟲紅的大量使用,新的問題出現了。工人們開始出現奇怪的癥狀——視力模糊、手腳麻木,甚至有人出現幻覺。林羽驚慌失措,四處求醫問藥,卻始終找不到病因。直到有一天,他在一本殘破的古籍中發現,胭脂蟲紅與鉛塵反應時,會產生一種劇毒物質——甲基汞ch3hg)。
而此時,西班牙商人又找上門來。他們拿著契約,要求林羽履行鑄造銀幣的承諾。看著工人痛苦的模樣,再看看手中的契約,林羽陷入了兩難。他終于明白,自己當初簽下的,不僅是一份商業契約,更是一份血色的詛咒。
在良心與利益的抉擇中,林羽最終選擇了前者。他不惜違約,賠償巨額白銀,也要停止使用胭脂蟲紅。他開始重新研究煉銀工藝,結合西洋化學知識,終于發明出一套安全高效的新方法。
多年後,當林羽站在煥然一新的銀礦前,看著工人們健康的笑臉,心中感慨萬千。那段與西班牙商人的交易,就像一場噩夢,卻也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商道之上,誠信為本,良知為根。任何違背天理的交易,最終都將付出慘痛的代價。而那一份血色契約,也被他永遠封存在林家祠堂,作為後世子孫的警示。
緋霧迷蹤
萬歷二十四年深秋,呂梁山脈的寒風卷著鉛灰色的雲掠過林家銀礦。林羽站在新搭建的了望塔上,望著腳下密密麻麻的熔爐群,掌心沁出的汗將磁石算盤的珠串浸得發滑。他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著喊出︰"開工!"
轟鳴聲瞬間撕裂礦場的寂靜。十二座熔爐同時掀開鑄鐵爐蓋,赤膊的工人們用浸過水的麻布捂住口鼻,將摻著朱砂的銀礦石傾倒入沸騰的鉛液中。剎那間,爐內騰起刺目白光,銀色的汞蒸氣裹挾著刺鼻的硫磺味沖天而起,在半空凝成詭譎的霧靄。
"快!撒胭脂蟲紅!"林羽扯著嗓子嘶吼。手持長桿的工人立即將裝滿暗紅粉末的竹制噴筒對準煙霧升騰處,隨著杠桿下壓,細密的胭脂蟲紅如緋色瀑布傾瀉而出。神奇的一幕發生了——灰黑色的鉛塵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紛紛與洋紅酸纏繞凝結,化作細小的顆粒簌簌墜落。
"成功了!"老工頭老周扔掉手中的銅煙桿,布滿鉛灰的臉上綻開狂喜的笑容,"少東家,您看這銀錠的成色!"他舉起剛出爐的銀錠,在陽光下轉動,金屬表面流轉的光澤竟比往日純淨三分。圍觀的工人們紛紛丟下工具,用帶著凍瘡的手接住飄落的緋色粉塵,驚嘆聲此起彼伏。
林羽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他摸出懷中的西洋化學手記,指尖撫過c22h20o13的分子式,恍惚又回到月港碼頭與西班牙商人的博弈。那時對方眼中閃爍的狡黠,此刻卻化作工坊上空輕盈飄散的緋霧,溫柔地包裹著每一座熔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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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份喜悅並未持續太久。第七日深夜,值夜的梆子聲突然變得凌亂。林羽提著馬燈沖進工人宿舍,刺鼻的腥甜氣息撲面而來。年輕學徒阿貴在草席上翻滾抽搐,雙眼布滿血絲,指甲深深摳進脖頸︰"紅的...全是紅的...銀子在流血..."他的瞳孔呈現出詭異的菱形,映著月光泛著妖異的紫光。
郎中把完脈,銀針瞬間變成黑色︰"這是中了劇毒,而且......"他湊近病人鼻腔嗅聞,臉色驟變,"這味道,像是汞毒入腦!"林羽如墜冰窟,猛然想起改良工藝時加入的朱砂——在高溫下,硫化汞分解出的汞蒸氣正悄無聲息地吞噬著工人們的生命。
消息傳開,礦場陷入恐慌。林震山拄著檀木拐杖趕來,銀白胡須氣得直顫︰"誰讓你擅自加朱砂的?現在人都中毒了,生意還要不要做?"他揚手要打,卻在看到兒子手腕的褐色汞斑時僵住。林羽扯下袖口,露出密密麻麻的斑點︰"爹,您看看這些工人,他們的命就不是命?"
深夜的書房里,林羽對著油燈反復研讀《西洋煉金術手記》。當"甲基汞ch3hg)"的字樣映入眼簾時,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他踉蹌著扶住桌案,終于明白為何胭脂蟲紅沒能阻止悲劇——洋紅酸雖然吸附了鉛塵,卻無法中和汞與鉛反應生成的劇毒物質。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混著某個工人臨終前的囈語,在寂靜的礦場回蕩。
就在此時,管家匆匆來報︰"少東家,月港來信,西班牙商人說新一批胭脂蟲紅已裝船,還說......"他壓低聲音,"還說按照契約,咱們必須用新法子煉銀。"林羽捏著信紙的手青筋暴起,終于看清那筆血色交易背後的陷阱——那些異國商人,早就知道這改良法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黎明時分,林羽站在沉澱池前,看著池底堆積如山的暗紅沉澱物。緋色煙霧依舊籠罩著工坊,卻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成了殺人的幫凶。他彎腰捧起一把沉澱物,指縫間滲出的液體猩紅如血。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一群寒鴉,撲稜稜掠過灰藍色的天空,仿佛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霧靄,林羽做出了決定。他敲響了礦場的銅鑼,召集所有工人︰"從今日起,停工!"老周沖上來抓住他的胳膊︰"少東家,徽商的訂單......"
"訂單我來擔!"林羽甩開他的手,目光掃過眾人脖頸處的鉛斑,"我林羽對天發誓,不找到無害的煉銀之法,誓不罷休!"他轉身走向堆滿西洋書籍的書房,晨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與工坊上空經久不散的緋色霧靄交織在一起,宛如一幅未干的血色畫卷。
緋霧迷城
萬歷二十四年深秋,呂梁山脈的寒風裹挾著砂礫拍打著林家銀礦的碉樓。林羽站在新搭建的了望塔上,望著腳下十二座吞吐火舌的熔爐,掌心的磁石算盤硌得生疼。他深吸一口氣,扯開領口露出被鉛塵染灰的脖頸,聲如洪鐘︰"開工!"
鑄鐵爐蓋掀開的瞬間,熱浪裹挾著硫磺味撲面而來。赤膊的工人們用浸透冷水的麻布捂住口鼻,將摻著朱砂的銀礦石傾倒入沸騰的鉛液。剎那間,爐內爆發出刺目白光,銀色的汞蒸氣如鬼魅般升騰,在空中凝成詭譎的霧靄。林羽看著工人們因高溫扭曲的面孔,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銀礦里淌的不是鉛水,是工人的血。"
"快!撒胭脂蟲紅!"他猛地揮動手臂。手持長桿的工人立即扳動竹制噴筒的杠桿,暗紅色粉末如緋色瀑布傾瀉而出。奇跡就在這一刻發生——灰黑色的鉛塵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攥住,紛紛與洋紅酸纏繞凝結,化作細小的顆粒簌簌墜落。工棚內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聾的歡呼。
"少東家英明!"老工頭老周扔掉手中的銅煙桿,布滿鉛灰的臉上綻開溝壑縱橫的笑容,"您看這銀錠!"他舉起剛出爐的銀錠,在陽光下轉動,金屬表面流轉的光澤竟比往日純淨三分。林羽接過銀錠,涼意透過掌心,卻驅不散他眼底的陰霾——改良工藝時加入朱砂加速銀礦分離的決定,始終像根刺扎在心頭。
當晚,林羽在賬本上記下"胭脂蟲紅消耗三百二十斤"時,窗外突然傳來淒厲的慘叫。他提著馬燈沖進工人宿舍,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年輕學徒阿貴蜷縮在床角,雙目圓睜卻毫無焦距,指甲深深摳進脖頸,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草席上。"紅的...全是紅的..."少年喃喃自語,聲音空洞得可怕,"銀子在流血,石頭在尖叫..."
林羽蹲下身握住阿貴滾燙的手,脈搏微弱得如同游絲。郎中趕來時,三根銀針扎入穴位瞬間變黑。"甲基汞中毒。"老大夫神色凝重,捻著胡須搖頭,"汞毒攻心,鉛毒入髓,神仙難救。"林羽只覺眼前發黑,扶住門框才勉強站穩——他終于明白,胭脂蟲紅雖然縛住了鉛塵,卻放任汞蒸氣與鉛發生更致命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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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開,礦場陷入死寂。越來越多的工人出現癥狀︰有人眼前總漂浮著血色幻影,有人四肢麻木得無法握鎬,還有人在礦洞里瘋狂逃竄,哭喊著"岩漿要吃人"。林羽走遍每個工棚,看著曾經健壯的漢子們在病痛中抽搐,突然想起月港碼頭西班牙商人眼中的狡黠——那份用胭脂蟲紅換來的契約,分明是場精心設計的陰謀。
"少東家,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老周紅著眼眶跪在地上,脖頸處腫得像雞蛋的淋巴節隨著咳嗽劇烈顫動,"再不停工,整個礦場都要變成亂葬崗!"林羽站在工坊中央,看著熔爐中翻涌的鉛液,緋色霧靄依舊在空氣中彌漫。他抓起一把胭脂蟲紅粉末,暗紅顆粒落在手背上竟灼得生疼——這看似美麗的屏障,早已淪為殺人的幫凶。
深夜,林羽把自己鎖在書房。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忽明忽暗。桌上堆滿《天工開物》《西洋煉金術手記》,書頁間夾著各種草藥標本。當泛黃的波斯文獻中"甲基汞ch3hg)"的字樣映入眼簾時,他猛地掀翻案幾,墨汁在地上蜿蜒成河。原來從改良工藝的那一刻起,他就親手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黎明時分,林羽敲響了礦場的銅鑼。工人們拖著病弱的身軀聚集在廣場上,眼中滿是恐懼與期待。"全面停工!"他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我林羽對天發誓,不找到安全的煉銀之法,絕不復工!"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隨即被劇烈的咳嗽聲淹沒。林羽望著工人們布滿鉛灰的臉龐,望著他們脖頸處的黑斑,握緊了腰間那枚刻著"義"字的銀質算盤——這場與死神的博弈,他輸了第一步,但絕不會輸掉整盤棋。
而此時,月港的商船正揚起風帆,西班牙商人摩挲著新到手的銀錠,望著貨艙里堆積如山的胭脂蟲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緋色霧靄依舊籠罩著呂梁山脈,只是這一次,它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化作了懸在林羽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時刻提醒著︰在利益與良知的天平上,任何一次錯誤的加碼,都可能讓整個世界傾斜。
緋霧蝕魂
呂梁山脈的深秋,鉛雲低垂。林家銀礦的煙囪仍吞吐著緋紅色的煙霧,遠遠望去宛如大地傷口滲出的血沫。林羽站在了望塔上,望著下方忙碌的工坊,手中的磁石算盤珠子撥得 啪作響。改良後的"鉛汞齊熔煉法"已運行月余,銀錠成色確實提升不少,可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有一絲不安揮之不去。
"少東家!不好了!"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老工頭老周氣喘吁吁地爬上塔樓,銅煙桿在手中晃得叮當作響,"阿貴他...他眼楮看不見了!"
林羽心頭一緊,跟著老周沖進工人宿舍。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年輕學徒阿貴蜷縮在床角,雙目圓睜卻毫無焦距,臉上布滿抓痕,指甲縫里還嵌著凝固的血痂。"紅...全是紅的..."他喃喃自語,聲音空洞得可怕,"銀子在流血,石頭在尖叫..."
林羽蹲下身,握住阿貴顫抖的手。年輕人的皮膚滾燙如炭,脈搏卻微弱得像游絲。"快請郎中!"他猛地起身,撞翻了牆角的銅盆。清水潑灑在地上,瞬間暈開暗紅的痕跡——那是沉澱的胭脂蟲紅粉末,此刻卻像極了干涸的血跡。
郎中背著藥箱匆匆趕來時,日頭已經西斜。他翻開阿貴的眼皮,瞳孔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如同兩顆燃燒的炭火。三根銀針扎入穴位,針尖竟在片刻間變成青黑色。"這是中毒,而且是劇毒。"郎中神色凝重,捻著胡須搖頭,"從癥狀看,怕是汞毒攻心,再加上鉛毒入髓,神仙難救啊..."
林羽只覺眼前一黑,扶住門框才勉強站穩。他想起改良工藝時加入的朱砂,想起那些升騰的銀色汞霧,想起胭脂蟲紅包裹住的鉛塵。原以為解決了鉛毒問題,卻不想引來了更致命的災禍。"有沒有解藥?"他抓住郎中的袖口,聲音發顫。
"難啊。"郎中嘆了口氣,"這甲基汞毒性霸道,尋常解藥根本無用。除非..."他欲言又止,目光掃過工坊方向,"除非立刻停工,讓病人遠離毒源。"
消息傳開,礦場陷入恐慌。越來越多的工人出現癥狀︰有人眼前總漂浮著血色幻影,有人四肢麻木得無法握鎬,還有人半夜驚醒,驚恐地大喊著"礦洞在吃人"。林羽走遍每個工棚,看著曾經健壯的漢子們在病痛中煎熬,心如刀絞。
"少東家,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老周紅著眼眶跪在地上,"再不停工,整個礦場都要毀了!"他脖頸處的淋巴節腫得像雞蛋,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血沫濺在青磚地上,暈開一朵朵妖異的紅梅。
林羽站在工坊中央,看著熔爐中翻涌的鉛液。汞蒸氣裹挾著胭脂蟲紅的緋霧,依舊在空氣中彌漫。他抓起一把研磨好的胭脂蟲紅粉末,暗紅的顆粒從指縫間滑落,落在手背竟灼得生疼。原來這看似美麗的緋霧,早已變成殺人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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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羽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顯得格外孤單。桌上堆滿了《天工開物》《西洋煉金術手記》,書頁間夾著各種草藥標本。他反復研讀關于汞和鉛的記載,終于在一本殘破的波斯文獻中找到了答案︰朱砂中的硫化汞在高溫下分解,與鉛塵結合產生的甲基汞,會選擇性地攻擊人體的神經系統和視神經。而胭脂蟲紅雖然能吸附鉛塵,卻對甲基汞毫無作用。
"我真是糊涂!"林羽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燭火搖晃,"只想著解決鉛毒,卻忽略了更致命的汞害!"他想起月港碼頭西班牙商人狡黠的笑容,想起那份用胭脂蟲紅換來的契約。原來從一開始,這就是個精心設計的陷阱。
第二日清晨,林羽敲響了礦場的銅鑼。工人們拖著病弱的身軀聚集在廣場上,眼中滿是恐懼與期待。"從今日起,全面停工!"林羽的聲音在礦場回蕩,"我林羽對天發誓,不找到安全的煉銀之法,絕不復工!"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隨即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林羽看著工人們布滿鉛灰的臉龐,看著他們脖頸處的黑斑,看著阿貴被人攙扶著遠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發誓︰就算散盡家財,就算踏遍天涯,也要找到解救他們的辦法。
而此時,月港的商船正載著新一批胭脂蟲紅駛向北方,西班牙商人摩挲著手中的白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緋色的霧靄依舊籠罩著呂梁山脈,只是這一次,它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是化作了懸在林羽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時刻提醒著他︰在追逐利益的道路上,有些代價,太過沉重。
緋霧劫
呂梁山脈的深秋,鉛雲低垂,仿佛要將林家銀礦壓入地底。林羽癱坐在工人阿貴的床前,看著少年扭曲的面容和不斷抽搐的四肢,耳邊回蕩著郎中離去時的嘆息︰"汞毒入髓,回天乏術......"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那里還沾著阿貴咳出來的血沫,暗紅的痕跡像極了那些致命的胭脂蟲紅粉末。
"少東家,外面......外面亂起來了!"老周撞開房門,臉上帶著驚慌失措的神色。林羽起身沖出門,只見礦場門口聚集了黑壓壓的人群,火把的光芒在暮色中搖曳,如同一片憤怒的火海。村民們舉著鋤頭、鐮刀,喊叫聲震天︰"關了銀礦!不能讓毒氣再害人了!我們不要銀子,只要活命!"
林羽只覺一陣眩暈,扶住身旁的土牆才勉強站穩。他看著人群中熟悉的面孔——賣豆腐的王嬸、開茶館的李伯,他們眼中曾經的信任如今已化作恐懼和憤怒。一個婦人沖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哭喊︰"我家男人在礦上做工,現在也開始看不清東西了!林羽,你要給我們個說法!"
"我......我會負責的。"林羽沙啞著嗓子說道,聲音卻被淹沒在嘈雜的聲浪中。他想起幾個月前在月港碼頭,西班牙商人狡黠的笑容和通事陳阿福閃爍的眼神。那時的他,滿心以為找到了改良工藝的良方,卻不知自己親手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銀礦的賬房里,林羽看著堆積如山的賬本,頭痛欲裂。自從新工藝推行以來,銀錠產量確實提升了三成,但付出的代價卻是無數工人的健康。更糟糕的是,西班牙商人催貨的信件如雪片般飛來,威脅要終止合作並索賠巨額違約金。而徽商們得知消息後,趁機壓價,林家的生意眼看就要毀于一旦。
"少爺,老爺生前最看重信譽。"老管家林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可現在......"他沒有說下去,但林羽明白他的意思。父親臨終前握著他的手,反復叮囑"商道即人道",如今他卻為了利益,將這句話拋諸腦後。
深夜,林羽獨自走進寂靜的工坊。熔爐早已冷卻,地上散落著暗紅的胭脂蟲紅粉末,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他彎腰拾起一塊凝結著鉛塵的結塊,想起工人們當初歡呼的場景,心中一陣刺痛。那些緋色的霧靄,看似美麗,實則是殺人的凶器。
"少東家!"一聲急切的呼喊打破了寂靜。林羽轉身,看見學徒阿明跌跌撞撞跑來,臉上滿是驚恐︰"不好了,阿貴他......他不行了!"
當林羽沖進宿舍時,阿貴已經停止了呼吸。少年的雙眼圓睜,臉上還帶著痛苦的神情,枕邊是一灘暗紅的血跡。房間里彌漫著刺鼻的腐臭味,那是汞毒侵蝕身體後留下的氣息。林羽跪在床邊,淚水奪眶而出。阿貴才十六歲,本應有著大好的前程,卻因為自己的錯誤決定,永遠地閉上了眼楮。
阿貴的死,如同導火索,徹底點燃了村民們的怒火。第二天,更多的人聚集在礦場門口,甚至有人開始破壞圍牆和設備。林羽站在高處,看著眼前的混亂,心中充滿了無力感。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唯有行動才能挽回局面。
"我宣布,銀礦即日起全面停工!"林羽的聲音在礦場上空回蕩,"所有中毒的工人,由林家負責醫治;死者家屬,我們會給予厚葬。"他頓了頓,目光堅定地掃視著人群,"我林羽在此立誓,不找到安全的煉銀之法,絕不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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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村民們看著林羽憔悴的面容和堅定的眼神,騷動聲慢慢平息。但林羽知道,這僅僅是開始。他變賣了自己的玉佩、字畫,甚至抵押了部分祖產,只為籌集資金尋找解毒良方。他派人四處尋訪名醫,收集古籍,希望能找到克制甲基汞的辦法。
在這段艱難的日子里,林羽每天都泡在工坊和書房里。他反復實驗,嘗試用各種草藥中和汞毒,卻一次次失敗。有時,他會望著父親的畫像發呆,想起小時候父親帶他參觀銀礦,教導他"銀子是涼的,人心要是熱的"。如今,他不僅讓銀子沾了血,更寒了工人們和村民們的心。
一個月後的深夜,林羽在翻閱一本殘破的古籍時,突然發現了線索。書中記載,南疆有一種血竭花,其汁液對汞毒有奇效。他沒有絲毫猶豫,帶著幾個隨從踏上了南下的征程。一路上,他們翻山越嶺,遭遇暴雨、野獸,甚至強盜,但林羽從未想過放棄。
當林羽終于在南疆的懸崖上采到血竭花時,他的衣衫早已破爛不堪,腳上布滿血泡。但他顧不上休息,連夜趕回山西。經過無數次的調配和實驗,他終于研制出一種能緩解汞毒的藥劑。雖然不能完全根治,但至少能讓中毒的工人減輕痛苦。
在給工人們服藥的那天,林羽看著他們逐漸好轉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犯下的錯,不是一時就能彌補的。但他發誓,從今以後,絕不再讓利益蒙蔽雙眼,一定要找到真正安全的煉銀之法,還工人們和村民們一個公道。
而此時,在月港的商館里,西班牙商人看著林羽違約的消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們早就知道胭脂蟲紅的隱患,卻故意隱瞞,只為了擊垮林家,壟斷大明的白銀市場。但他們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晉商子弟,會在絕境中奮起,用自己的方式,書寫一段關于救贖與重生的故事。
緋霧中的抉擇
呂梁山脈的寒風呼嘯著掠過林家大宅的飛檐,將銀礦方向飄來的緋色霧靄撕成碎片。林羽站在書房門口,望著門楣上"義利兼濟"的匾額,漆色剝落的字跡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刺目。自從銀礦停工,這座百年老宅仿佛一夜之間褪去了往日的榮光,連門廊下的宮燈都顯得黯淡無光。
"進來!"屋內傳來父親林耀宗的怒吼,震得門框上的銅環嗡嗡作響。林羽深吸一口氣,推開雕花木門。檀木書架上整齊排列著《貨殖列傳》《陶朱公商訓》,此刻卻像無數雙眼楮,冷冷注視著這個犯下大錯的少東家。
林耀宗拄著烏木拐杖,銀白胡須氣得不住顫抖。老人面前的檀木桌上,攤開著厚厚一摞賬本,最上方是西班牙商人的索賠文書,朱砂批注的"違約金十萬兩"刺得林羽太陽穴突突直跳。"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拐杖重重杵在青磚地上,發出悶響,"為了那點新奇玩意兒,把祖宗傳下來的生意都快搞砸了!徽商趁火打劫,西班牙人催著索賠,礦上還有幾十號中毒的工人要養......"
林羽盯著父親手背暴起的青筋,那是多年操勞留下的印記。記憶突然閃回到十年前,同樣是這間書房,父親握著他的手教打算盤︰"羽兒,商道如棋局,落子無悔。但有些底線,比命還重要。"如今,他不僅親手毀了這盤棋,更讓那些信任他的工人深陷毒淵。
"爹,我......"林羽剛開口,就被一聲冷笑打斷。
"你還有什麼可說?"林耀宗猛地咳嗽起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當年我就不該讓你去月港!什麼洋紅酸、分子式,都是些歪門邪道!老祖宗傳了三百年的灰吹法,雖有鉛毒,但也沒鬧出過人命!"老人說著,抓起桌上的瓷杯狠狠摔在地上,"現在倒好,整個晉商圈都在看咱們林家的笑話!"
瓷片飛濺在林羽腳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眼前浮現出阿貴臨終前扭曲的面容,想起那些工人家屬絕望的眼神。"爹,我改良工藝,本是想解決鉛毒......"
"解決?"林耀宗氣得渾身發抖,"你看看現在!汞毒比鉛毒更致命!那些工人的命,那些銀子的虧空,你拿什麼賠?"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帕上咳出的血沫刺得林羽瞳孔驟縮——不知何時起,父親竟也染上了這可怕的病癥。
書房陷入死寂,唯有座鐘的滴答聲格外清晰。林羽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突然發現曾經如山般高大的老人,不知何時已變得如此單薄。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已是三更天。
"爹,我會擔起責任。"林羽突然跪了下來,額頭重重磕在青磚地上,"我變賣了祖宅的地契,抵押了商鋪,先給工人治病、賠償家屬。銀礦的事,我一定能找到解決辦法。"
林耀宗顫抖著轉身,看著兒子額頭上的紅印,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想起二十年前,小林羽在礦洞迷路,硬是憑著記憶中的磁石礦脈圖找到出口。這孩子,從小就有股不服輸的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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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老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明日去拜訪喬家、曹家,看看能不能借些銀子周轉。記住,不到萬不得已,別動祠堂里的鎮宅銀。"他彎腰撿起一片瓷片,"當年你爺爺說,林家能在晉商站穩腳跟,靠的不是銀子,是信譽。這次,咱們就算傾家蕩產,也要給工人和村民一個交代。"
林羽抬起頭,看著父親鬢角新添的白發,喉嚨像被鉛塊堵住。他知道,父親看似嚴厲,實則比誰都在意那些工人的性命。只是在商海沉浮半生,早已學會用強硬的外殼包裹柔軟的心。
"爹,我在古籍里查到,南疆有種血竭花,或許能解汞毒。"林羽擦掉眼角的濕潤,"我打算親自去一趟。"
林耀宗沉默良久,最終點了點頭︰"路上小心。記得帶上老周,他在南疆有舊識。"老人從袖中掏出一枚刻著"林"字的銀質證章,"遇到難處,就去分號找他們。"
接過質證章的瞬間,林羽感受到金屬的涼意。這枚小小的銀章,承載著林家幾代人的心血與信譽。他暗暗發誓,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解毒之法,重振林家的生意,更要還那些受害的工人一個公道。
次日清晨,林羽帶著簡單的行囊準備出發。臨行前,他站在銀礦門前,望著緊閉的大門和空蕩蕩的礦場,心中五味雜陳。曾經熱鬧的工坊如今一片死寂,唯有殘留的緋色霧靄,還在無聲訴說著那場災難。
"少東家,咱們真能找到解藥嗎?"老周牽著馬匹,語氣中帶著擔憂。
林羽握緊腰間的磁石算盤,目光堅定︰"一定能。這不僅是為了林家,更是為了那些信任我們的人。"
馬蹄聲漸漸遠去,揚起的塵土中,林羽的背影逐漸模糊。但他知道,這場與命運的博弈才剛剛開始。緋霧終將散去,而他要用行動證明,真正的商道,從來不是追逐利益的不擇手段,而是在困境中堅守良知,在失敗中尋求重生。
血色抉擇
呂梁山脈的冬夜格外寒冷,呼嘯的北風拍打著林家大宅的窗欞,將窗外的月光撕成碎片。林羽站在書房中央,看著父親林耀宗面前堆疊如山的賬本與索賠文書,西班牙商人的違約金條款在燭光下泛著刺目的紅光。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林耀宗將算盤重重拍在桌上,算珠 里啪啦的聲響驚飛了梁上的燕巢,老人銀白的胡須隨著喘息微微顫動,"把那些中毒的工人都遣散了,給點銀子打發走,別讓他們再鬧事,然後重新用回老法子煉銀。"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得林羽耳畔嗡嗡作響。他眼前浮現出阿貴臨終前扭曲的面容,想起那些工人家屬抱著孩子在礦場門口哭泣的場景。"爹,那些工人多可憐啊,我們怎麼能不管他們?"林羽向前半步,聲音因激動而發顫,"而且老法子煉銀,鉛塵還是會害了大家。"
林耀宗猛地起身,烏木拐杖重重杵在青磚地上,震落了書架上的《陶朱公商訓》︰"那你說怎麼辦?難道看著咱們林家破產嗎?"老人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兒子,"徽商已經搶走了七成的生意,西班牙人天天派人堵門要違約金,礦上的藥錢、撫恤金......"他抓起桌上的賬冊狠狠摔在地上,"這些銀子從哪里來?這世道,弱肉強食,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書房陷入死寂,唯有座鐘的滴答聲格外清晰。林羽彎腰撿起散落的賬頁,指尖觸到某處被水漬暈染的痕跡——那是前日他偷偷變賣祖宅地契時,不小心滴落的淚水。"父親,您還記得祠堂里的祖訓嗎?"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卻堅定,"‘以義為利,不以利為利’,爺爺臨終前握著我的手說,林家的銀子,要干淨。"
"干淨?"林耀宗冷笑一聲,抓起瓷杯狠狠砸向牆壁,"在這吃人的世道,干淨能換來銀子嗎?當年我接手家業時,你以為那些鉛塵就不傷人?可不用灰吹法,哪來的銀子供你讀書,哪來的銀子修橋鋪路?"老人劇烈咳嗽起來,手帕上的血漬刺得林羽瞳孔驟縮——不知何時起,父親也染上了鉛毒。
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管家林福推門而入,神色慌張︰"老爺!不好了!中毒工人的家屬把礦場圍了,說要是不給個說法,就去太原府告官!"
林耀宗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扶著桌沿的手不住顫抖。林羽見狀,立刻上前扶住父親,卻被一把推開。"讓開!"老人喘著粗氣,"去庫房取三百兩銀子,就說......就說林家會負責到底。"他轉頭看向兒子,目光中閃過一絲掙扎,"你不是要找解藥嗎?明天就出發,越快越好。"
深夜,林羽獨自坐在空蕩蕩的祠堂里。祖宗牌位前的長明燈明明滅滅,映得"義利兼濟"的匾額忽明忽暗。他輕輕撫摸著父親年輕時親手修繕的供桌,想起小時候在這里听爺爺講林家發家史的場景。那時的他不懂,為什麼爺爺總說"銀子是涼的,人心要是熱的",直到親眼看見阿貴的母親抱著兒子的遺體痛哭,他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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