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上,滿洲國文教部大臣熙洽正與日本文化顧問松本健一低聲交談。
見金毓文帶人過來,熙洽眯起眼︰“這位是?”
“熙公,這是佟佳氏的毓良,寫得一手好文章,還是早稻田大學的高才生。”金毓文遞上詩稿。
松本健一接過,用生硬的中文念了幾句,突然改用日語問道︰“佟君對‘五族協和’的文學表達有何見解?”
何忠良心中一凜,這是試探。
他面上卻鎮定自若,同樣用流利的日語回答︰“文學當如櫻花,根系在滿洲土壤,花瓣卻映照大東亞共榮之光。”
見松本露出滿意之色,何忠良又補充道︰“可惜現今的滿洲期刊多流于口號,缺乏《萬葉集》那般的含蓄之美。”
這番話精準踩中松本的癢處。作為“文化殖民”的推行者,他正苦于找不到既能迎合日本審美、又不刺激滿洲本土情緒的文人。
熙洽見狀,當即拍板︰“《滿洲文藝》下月缺個編輯主任,佟少爺可願屈就?月薪五十元。”
何忠良躬身謝過,余光卻瞥見角落里有道陰鷙的目光,居然是山本株式會社的董事長山本隆一,正盯著他。
何忠良心想,這老鬼子陰魂不散,居然也參加了這次的聚會。
宴會散場時,山本隆一“恰好”與何忠良同路。
他遞過一支煙,皮笑肉不笑道︰“想不到佟少爺居然是滿族貴冑,難怪看不上我那個小會社。”
“山本先生言重了,我只是覺得,不太適合貴會社而已。”何忠良佯裝點煙,實則觀察對方的右手,虎口有槍繭,是個用槍老手。老特務無疑了。
山本隆一突然壓低聲音︰“前晚有診所丟失大量藥品,佟少爺可听說?”
何忠良背脊一涼,面上卻笑得無奈︰“山本董事長說笑了,我這些天每天忙著找工作,哪里會注意跟我無關的事情。”
他故意露出腕表,這是關東軍參謀部特供的瑞士貨,暗示自己另有靠山。
山本隆一冷哼一聲轉身離去,何忠良卻知道,自己已被這條毒蛇盯上。
他摩挲著新到手的《滿洲文藝》聘書,心中盤算︰這份工作不僅能接觸日偽文化界的機密,更可借約稿之名與抗聯傳遞密信,比如將情報藏在“滿族民歌采風”的稿紙暗格里。
何忠良正式入職滿洲文學期刊編輯部。
編輯部位于一座幽靜的院落里,青磚灰瓦,古木參天,屋內布置典雅,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書籍與稿件。
同事們大多穿著得體,神情專注地忙碌著自己的工作。
何忠良初來乍到,卻沒有絲毫的陌生感。
他憑借著自己的才華與機靈,很快與同事們打成了一片。他虛心地向資深編輯請教工作流程與注意事項,認真地學習每一項編輯技能。
他對稿件的審核極為嚴格,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仔細斟酌,力求做到完美無缺。
但是,在穩固新身份的同時,何忠良依然沒忘了老本行,那就是殺日本人,殺華奸高官。
深夜的奉天街籠罩在薄霧中,何忠良的皮鞋底裹著棉布,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響被雨聲吞沒。
他貼著牆根移動,今晚他要殺的,是日本關東軍一個高級參謀,大佐軍餃的小澤一郎。
拐過街角,越過小澤宅邸的鐵柵欄時,何忠良猛然頓住。三十米外的小澤宅邸門前,兩個日本憲兵正歪倒在血泊中,喉間插著菱形飛鏢。
他瞳孔微縮,有同行先來了?這麼卷的嗎?
突然,二樓傳來玻璃碎裂聲,一個黑影破窗而出,身後追著密集的槍聲。
黑影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甩出三枚飛鏢擊滅路燈,落地時卻踉蹌了一下。
何忠良敏銳地嗅到血腥味,那人左肩中彈了。
“八嘎!活捉刺客!”日語呼喝聲里,五個持槍憲兵沖出大門。
黑影正要擲出最後的暗器,右手卻被流彈擊中,手中的飛鏢叮當落地。
何忠良瞬間做出判斷,從空間取出繳獲的南部式手槍,對著追兵腳下連開三槍。
趁著敵人臥倒的瞬間,他拽過黑影鑽進暗巷。
“去三馬路!”黑影突然開口,竟是熟悉的膠東方言。
何忠良心頭劇震,這分明是他刺殺山田重治那天,拉著他快速脫險的黃包車夫!
沒想到……
密集的腳步聲漸漸逼近,何忠良拽著車夫鑽入某戶人家的後院。
追兵在巷口徘徊時,兩人已翻過三道院牆,躲進一處廢棄的倉庫。
“咦!是你……”車夫認出了這個曾經的主顧,也是非常驚詫。
他撕開染血的黑衣,露出里面的綢緞長衫︰“跟我走!”
車夫說著,快步在前,何忠良跟在他身後。
車夫道︰“我知道有個隱蔽的所在,只是有些簡陋,我把它當成安全屋,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去。”
何忠良笑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什麼條件。只要能躲過日本人的追捕,哪里都行。”
于是,兩人趁著夜色,朝著東方走去。
一路上,他們小心翼翼,避開了日軍的巡邏隊,在經過幾條曲折的小巷之後,終于來到了一座破舊的四合院前。
車夫推開門,將何忠良讓進了屋里。
屋內陳設簡單,但卻十分整潔。
何忠良撕開車夫襯衣,暴露出撕裂的傷口,幸好子彈穿過去了,並沒有留在體內。
他假意摸向口袋,趁機從空間里取出急救工具。
“嘶……”何忠良觸踫到傷口的剎那,車夫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
何忠良動作一頓︰“能撐住嗎?”
車夫咬牙點頭。
處理完傷口,車夫點亮了一盞油燈,說道︰“這里平時很少有人來,相對比較安全。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何忠良坐在椅子上,環顧著四周。牆上掛著幾幅字畫,雖然不是什麼名貴之作,但卻透露出主人的文雅之氣。
不一會兒,車夫端著一碗熱湯和幾個饅頭走了過來,說道︰“夜里涼,先喝口湯暖暖身子。”
何忠良確實有些餓了,他接過碗,感激地說道︰“多謝兄弟。今日鬧了這一場,我還真是有些餓了。”
兩人一邊吃著,一邊交談著。
何忠良的目光忽然定在車夫露出來的手腕上︰“你手表能讓我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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