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曉，眼前這片林地極可能藏有生機，也是他饑渴交加之下唯一的希望之地。
那密林深處或許藏有野果、可食之根睫，甚至可能有天然的山泉或溪流。
然而他並未急于踏入林中。
“越是看似豐饒之地，越易藏匿殺機。”路無塵眼神凝重。
在他的前世經驗中，這樣的原始林地中，常有猛禽潛伏枝頭，靈獸藏于樹後。
哪怕是普通的毒蛇毒蠍，也能輕易致命。
更何況，他如今只是一個凡人之身，手無寸鐵，靈力盡失。
他蹲下身，從地面拾起一些散落的碎石，隨手擲入林中，仔細傾听反應。
片刻之後，林中並無異動，只有幾只驚起的山雀撲翅而逃，草葉微動，倒無明顯獸類出沒。
“看來還算安靜……”
他依舊不敢大意，又從腰間取下纏著的粗麻繩，綁了幾根干枝在杖頭，自制成一根簡易的刺棒，然後緩緩靠近林緣。
林中多種樹木交錯，葉形繁雜，枝干蒼勁，許多藤蔓如蟒蛇般纏繞在林木之上，懸掛的藤果與樹瘤間似乎藏著某種微妙的氣息，那些果子顏色暗沉，有的泛著紅斑，有的則帶有黏液，明顯不宜入口。
“真正能吃的，怕是也難以美味。”路無塵看了一眼手邊的一顆野果，皮色暗褐、表面皺縮，嘗了一口便立刻吐出，澀如黃連，苦入心脾。
“果然不好吃。”他苦笑。
“莫要挑剔。”他輕聲自語，仿佛在告誡自己，也是在提醒往昔高高在上的修士之心，如今終需放下。
他繞著樹林緩慢前行，尋找著更適合采摘的果樹，眼中始終保持警惕。
路無塵在林中小心采摘著，他目光如炬，借助著微弱的陽光辨別著果實的形狀與顏色，再以靈識中的記憶判斷毒性。
雖失修為，但畢竟曾是踏足道途的修士，眼力遠非常人可比。
他取下一些色澤斑駁卻無異味的野果，又采集了數種植物種子、可咀嚼的根睫與幾株略帶甜味的野草。
他將這些略作分揀，便開始四下尋找干燥枝條與枯草，用以生火之材。
離林之後，路無塵在一處空地上將干柴與枯草堆放整齊，又挑了幾片闊大的樹葉，那些葉面寬如蒲扇，葉脈粗壯，表面具天然蠟質，可防水，可承重。
他輕輕將其層層折疊，以靈巧手法編織成一個簡易的袋囊。
“雖是凡軀，亦要有靈巧之心，巧借天地之物，以御生死之險。”
袋中裝滿果實與草根後，路無塵循著記憶中那股濕潤氣息，朝不遠處的溪流行去。
黃昏的天光灑落，金輝斜照林邊，落在他的發梢與衣角，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他微微抬頭，凝望天際︰“太陽已開始西斜，夜幕將臨。”
“必須盡快生火！”
他心中一凜。
此地晝夜溫差甚大，夜晚或有猛獸出沒，若無火焰鎮守，不啻于裸身于刀山血林。
況且水雖重要，若未煮沸便飲之，凡人之體恐難承其污。
路無塵選了一塊干燥硬木，削成凹槽，又取一截筆直堅硬的小木棍。
隨後，他將身上解下的細麻繩與一段韌性十足的藤枝相系，制成一具簡易的“火弓”。
“此法名為火弓鑽燧。”他自語，眼中閃過往昔在前世書籍中看到的記載。
將弓弦繞于木棍中段，卡入木板凹槽，一手按住弓弦兩端，一手用力拉鋸旋轉。
他動作迅疾而穩定，額上已浮現汗珠，腳下穩如磐石，宛若在演練某種古老的祭火儀式。
凹槽中漸漸發出焦糊之氣，炭屑被磨出，煙氣氤氳。路無塵動作不停，反而愈發迅猛，如鼓點敲擊，疾如雷霆。
忽然間，一絲紅光自炭屑中閃現。
“成了！”
他眼中閃過一抹興奮，將引火的燧星小心挪入早已備好的柔軟干草堆中，口中念念有詞，輕輕呵氣。
一縷微光躍起，如晨曦初露，跳動著熾熱的生命。
“去！”
他低喝一聲，將火種送入柴堆。
轉瞬間，火光升騰，橘紅的焰焰搖曳在林間，驅散心中陰霾。
火光照在路無塵的臉上，他靜靜看著那團跳躍的火焰，神情肅穆，仿佛在看一位自黑暗中誕生的神只。
“這火，便是我凡塵求生的第一步。”他緩緩坐下，從葉囊中取出些果子與根睫，放在炭火一側烘烤。
火光溫暖，他眼神冷靜，仿佛重新點燃的，不只是篝火，還有那未泯的意志。
篝火靜靜燃燒，映出路無塵堅毅的面龐。
他將幾根干柴添入火堆，又走到稍遠處，用木棍挖開一小塊松軟的土地，點起了另一簇小火。
他將幾枚野果放在石板上烘烤，皮肉微裂，香氣微散。
路無塵取下兩枚嘗了嘗，皺了皺眉，酸澀難咽，卻也強咽下去。
“不能多吃。”他低聲道，語氣冷靜而克制。
他的目光掃過火堆旁剩余的食物，眼中冷靜如刃。
“此身凡胎，消化需水，若貿然飽腹，反受其害。現在首要之務，是水。”
吃不飽不會立刻死，但脫水，卻能讓人命懸一線。
他起身，拾起用巨葉巧妙折制而成的容器，那是他在林中搜尋良久所制，雖粗陋，卻勝在實用。
悄然向所探得的溪流方向而去。
溪水潺潺，路無塵蹲身舀水，先洗去手上的灰塵與樹脂，又小心翼翼地將數勺清水倒入葉器之中。
薄葉容器微微滲水，卻也堪用。
他提著水回到火堆旁，一塊石板早已在火上炙烤多時，表面泛著熱浪。
那是他白日所尋的青灰石板，表面平整，可傳熱卻不易炸裂。
路無塵將清水緩緩倒入葉片容器中，再將其小心置于石板之上。
火焰舔舐石板，熱浪鼓動，水中漸起微微氣泡。
他靜坐火邊，默默守著火堆，神情專注如祭祀典禮，仿佛燒水亦是一場道心試煉。
“寄生之蟲，瘴毒之氣，皆藏于清流之間。若非沸水蒸騰，飲之即為慢性之死。”
他望著水中不斷翻滾的氣泡，喃喃低語︰“凡人求生，步步皆是險地。失去靈力，靠的就只有手中之器，心中之智。”
片刻後，水已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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