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郁曉青的剎那，林顯福短暫的一滯。
心中並未涌起欣喜，也沒有激動的心情，唯有一個平靜的想法。
——上一次跟她見面，是什麼時候？
林顯福意識到，自己甚至忘記了具體日期。
從這股平靜的心情中，林顯福短暫的做了一個對比，終于在腦中確認了一件事。
對于她的到來，此時的心中除了一絲與同學重逢的感慨之情外，沒有多余的想法，這一點讓他感到隱晦的安心。
——如果說，走出一段失敗的感情經歷最好的辦法，是找尋另一個值得付出的對象傾注而下的話。
林顯福其實無意間在做的事情便是如此。
但那是不公平的，對于那位對象而言。
情感中的伴侶，理應是最特殊的存在，而不是在某個人的身上求而不得，最後迫不得已的替代品。
原先，在內心的深處，林顯福惶恐著她在心中是如此存在，將同情錯認為愛戀，所以被過往的回憶緊縛不前，害怕那場失敗再在身上重演。
到現在與郁曉青再會後，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可笑。
——白綿，不是替代品。
她在悄然之間，在不知不覺間，已然成為了內心中特殊的存在。
“阿福！”
與他的眼神對視了一瞬，郁曉青理了理頭發，輕呼了一聲，走上前來。
林顯福則氣定神閑的與她點點頭，沒有說話。
在他腳下坐著的團子好奇的四處觀看。
兩人在距離一米時停了下來，車萬鳴識趣的靜靜離開。
“你……你過得還好嗎？”
訥訥的站了好一會，郁曉青謹慎且小心地率先開口。
那副小心謹慎，似乎生怕自己反感的模樣，讓林顯福感到有些陌生。
曾幾何時，她曾在自己面前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出于基本的禮貌，他表情自然，微笑著聳聳肩，說道“挺好的，一日三餐基本不愁，有吃有穿有工作。”
听到這陣熟悉的腔調，郁曉青的嘴角微微扯動，似乎是想笑，但又被其強壓著。
或許，她覺得不知該如何應對自己吧，林顯福想。
或許，與自己的從容不同，她感到一陣隔閡與尷尬。
細細想來，這應該算是自從那次失敗的告白之後，兩人第一次交談吧，會尷尬也是在所難免的，林顯福十分理解。
郁曉青表現出來給他的感覺，就好像丟失了陪伴自身的玩偶，然後在一個偶然間重新撿到，發現沒有了自己之後，它過的更好的那種微妙的不甘感覺。
林顯福不知道她的想法，但從氣氛之中，他解讀出了那股含義。
……由此一來，他反而更想白綿了。
與她相處暢談的時間是如此珍貴的回憶，此時與別人的對比顯得越發清晰。
“阿福，你最近……怎麼不回我信息？”
听得出來，這個問題她似乎憋了很久，但實在憋不住了，此時才忍不住泄露了出來。
“研究所的工作，有點忙。”
林顯福斟酌著，說道。
他選擇了一個算不上是理由的理由，也是在成年人之中最為常見的理由。
——忙于工作，疏于聯絡，不是人之常情嗎？沒人可以苛責這樣的自己。
“哦……”
郁曉青應了一聲，旋即又沉默了下來。
在這短暫的沉默中，林顯福的大腦不禁開始想道，假如自己這麼跟白綿說話的話，她會如何應答？
……至少，應該不會是簡單的“哦”吧。
氣氛陷入了沉默，陷入了尷尬，郁曉青久久無言，林顯福也沒有說話。
——究竟是基于何種緣由，在同學會之後，再次聯絡林顯福，其實連郁曉青自己也不太理解。
在她的記憶中，那個各方面平平無奇，唯有一點幽默風趣的男生是她眾多朋友的一員，他並不特殊。
……若非要說特殊的地方，便是其他人對自己的喜歡是直白而普遍。
但林顯福的情感表露，卻是內斂且隱晦，就像是窺視蜷縮在一起的刺蝟，從它的鋒利棘刺中間，艱難窺見眼眸的程度。
就像張開五爪捉握一把沙子，沙從指縫中緩緩的掉落一般，能藏得住，但不多。
郁曉青一直知道。
他對自己抱有朋友以上的情感，但她為了自己的愉悅，狡猾地偽裝著自己的不知，借此以與他共處。
將他的臉紅看在眼中，將他的付出，笑容以對——
唯獨，不曾想過與他在一起。
未來的幻想藍圖中沒有他的存在。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動過心，林顯福于她而言是一位朋友，是眾多朋友的一位，並未過多偏袒，也並未太放在心中。
而之所以與他表現的比其余人親密些許，只是因為，在不對任何人動心的學校里，需要一個“擋箭牌”，借此將其他的追求者拒之門外。
但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敏感蜷縮如刺蝟的人，往日怕生，給別人一種怯懦的印象的人，也會鼓起滿腔勇氣，朝她告白。
——她無法理解的是，那是平庸，怯懦的少年打磨多年，豁出一切的勇氣。
那天發生的事情太過于久遠，郁曉青已經記不得當時的細節了。
少年硬撐著臉，漲得通紅扭頭離開的模樣，也在數個小時後，拋之腦後。
——畢竟那只是畢業之後“永遠分別”的朋友之一，不值一提。
郁曉青並沒對任何人動心，也沒有犯下傷天害理之事，只是拒絕了內心敏感的少年耗盡前半生的勇氣，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極深的難以消磨的烙印。
但是，現在抱著內心中復雜情感再次與他見面時，郁曉青發現，他變了，並且變化很大。
他的語氣更為沉穩，身板更為矯健，樣貌也與印象中的臉區別甚大。
而更重要的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如以前一樣，仿佛帶有著星光。
——他的眼神之中，不再有自己的身影。
這一點，是變化最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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