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麼呢？走啦！”
陸亦可的催促聲，拉回了趙瑞龍思緒。
“這麼快就檢查完了？”
趙瑞龍連忙起身。
“就一個b超檢查而已，當然用不了多久！”
說著，陸亦可拿過趙瑞龍手里的礦泉水瓶，趕緊喝點水潤潤喉。
為了今天的孕檢，她不僅早飯沒吃，連一口水都沒喝。
“那要等多久才能拿到報告？”
趙瑞龍知道，懷孕還不到三個月，胎兒估計都還沒成形。
但畢竟是自己穿越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孩子，難免有些著急和好奇。
陸亦可忙著喝水，一旁陪同檢查的婦產科主任醫師，則連忙笑道︰
“你們不用在這兒等，報告出來後，他們會送到我辦公室。”
“到時候我會給陸科長打電話，詳細講解檢查情況。”
趙瑞龍略略點頭。
心里暗想，果然有權之人就是不一樣。
普通老百姓想插隊，都還要給個紅包。
但自己的女朋友陸亦可來醫院孕檢……
何止是不用排隊？
這家京州最好的醫院，婦產科最牛的主任醫師，都親自陪同檢查。
檢查完後，還不用等結果，直接走人就行了。
回頭主任醫師會專門打電話，詳細講解檢查報告。
要知道，自從九十年代醫改後，龍國的醫生晉升職級，大致分為四個階段。
先是初級的醫師，接著是中級主治醫師，然後副高級的副主任醫師，最後才是主任醫師。
所以主任醫師基本就等同于‘專家’。
這樣的‘專家’，普通病患想掛個號都難。
不僅價格更貴，而且一周坐診的時間也有限。
因而大醫院的專家號，往往得靠黃牛才搶得到。
“媽的，這就是權力的特殊魅力啊！”
“是有錢也不一定能享受到的奇妙體驗！”
感慨之余，趙瑞龍抬手指向，坐在輪椅上的中年男子。
“他咳得很厲害，能不能讓他先做個檢查？”
“可以啊，當然可以！”
主任醫師立馬招手示意。
中年婦女有些懵逼的站起來。
她顯然沒想到，這意外之喜竟然來得如此突然。
“謝謝，謝謝你！”
“不用謝，趕緊帶你老公進去檢查吧！”
“好，好的！謝謝你，謝謝醫生，謝謝大家！”
女人連連鞠躬，給所有人都道謝。
隨後連忙推著她丈夫，進了彩超一室。
趙瑞龍默然無語。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諷刺。
勤勞善良、循規蹈矩的普通人，往往日子過得艱難。
那些偷奸耍滑、為非作歹之人，卻往往過得很舒坦。
所以不是天道不公，而是規則在建立的同時，就為打破規則的人，帶來了巨大好處。
下樓路過大廳，服務台前有個老婦人，正很氣憤的厲聲大吼。
吸引了不少人駐足看熱鬧，也吸引了趙瑞龍的注意。
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老婦人的丈夫生病住院，花錢如流水。
才入院幾天，就安排了十幾項目檢查，而且每天還輸液吃藥。
服務台的人，自然是讓老婦人有問題，去找她丈夫的主治醫生。
而老婦人則怒罵，就是給她丈夫治病的主治醫生，讓她有問題就投訴。
被如此踢皮球，老婦人自然氣得夠嗆。
趙瑞龍想過老婦人的遭遇，會有很多人同情。
但沒想到的是，不少人何止是同情，甚至是一起抨擊醫院。
掛號難、檢查多、收費貴……
怨聲載道的，不止是老婦人一個。
“別看了，走吧！”
“像這種事，不止是今天才有，也不是這家醫院才有。”
“可以說全國各地，每天都有無數人覺得看病難、看病貴，但有什麼辦法呢？”
陸亦可拽了拽趙瑞龍，催促離開。
趙瑞龍冷然一笑。
“沒辦法就不能想辦法解決嗎？”
陸亦可的 脾氣勁兒，頓時就上頭了。
“那你說能有啥辦法？”
“十幾億人的國家，醫療資源嚴重不足，小醫院的醫療水平還不高。”
“稍微得個大點兒的病，就不得不往大醫院跑，這不就導致‘僧多粥少’，醫患關系緊張嗎？”
“你覺得能有什麼辦法，不讓咱們老百姓，看個小病就得花很多錢，看個大病更是幾乎要破產？”
趙瑞龍連忙笑道︰“你別生氣呀，小心動了胎氣！”
“我沒生氣，是你說想辦法解決的呀！”
陸亦可歪斜著頭，目光審視的看著趙瑞龍。
趙瑞龍知道她脾氣。
不給個像樣的回答，她肯定不會罷休。
“辦法我肯定是有的，不過這兒人多，咱們出去車上說！”
“好，我倒要听听，你到底有什麼高見！”
說罷，陸亦可便昂首闊步的離開醫院。
還是那樣的自信飛揚，那樣的風風火火。
完全不像是已經懷孕兩個多月的樣子。
趙瑞龍默默跟在後面，腦子里飛快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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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坐進商務車，屁股才剛落座，就被陸亦可扭頭問道︰
“說呀，你到底有什麼辦法？”
趙瑞龍苦笑道︰“醫生少，病患多，供需失衡的關系，誰來了都沒辦法解決。”
“我沒辦法憑空變出很多醫術高明的醫生，也沒辦法讓很多病患突然就不治而愈！”
陸亦可冷哼道︰“你別兜圈子，趕緊說你的辦法！”
趙瑞龍道︰“我的意思是，看病難、看病貴的情況，是沒辦法徹底解決，但咱們可以想一些辦法緩解。”
“比如咱們想想，現在的各大醫院，為什麼幾乎都喜歡多檢查多開藥？當真是治病需要嗎？顯然並不是。”
“其根本原因，還是在于十年前，市場化的改革浪潮，不僅讓眾多國營企業出現了下崗潮，也讓醫療走向了市場化。”
“原本是想通過市場化的手段，挖掘醫院的活力和潛力，通過市場競爭來提升醫療服務水平，讓患者受益，同時還能減輕財政負擔。”
“看似一舉多得的醫療市場化改革，結果就是醫院自負盈虧之後，醫院的首要任務就不是看病救人，而是努力創收，過度醫療自然就成了必然結果。”
“畢竟在利益驅使下，誰不想多賺幾個錢呢？能多開檢查就多檢查，能多給病人吃藥就多吃藥，能開刀手術就手術，病人花錢多了，醫院才能掙得多。”
陸亦可雙手交疊抱于胸前。
“然後呢？你的辦法就是改回去嗎？”
趙瑞龍點點頭道︰
“當然，但也並不是全部改回去！”
“隨著經濟不斷發展，社會財富不斷積累，小康和富裕家庭肯定會越來越多。”
“相比于普通老百姓，他們有更強的消費能力和意願，能為更貴更好的醫療服務買單。”
“如果花更多錢，就不用檢查看病各種排隊，能有專人全程陪同，並且服務極好，肯定有人願意花錢。”
“所以順應時代的發展，醫療行業是應該市場化改革，允許社會資本進入醫療行業，成立民營醫院。”
“一切為了盈利的民營醫院，就可以根據市場需求，開設科室、購買醫療器材、招聘護人員，提供優質服務。”
“讓先富起來的人，花錢享受到更優質醫療服務，既能給醫護人員創收，也能激發大家的奮斗干勁兒，有什麼不好？”
“比如有了設施一流、服務頂尖的婦產醫院，你就不用來這兒孕檢待產了，而有了專業的美容整形醫院，就能滿足有錢人想變美變帥的願望。”
陸亦可略略點頭。
“這個主意不錯！”
“要是能讓大部分權貴富人們，都去民營醫院，既能拉動就業、促進消費，也能一定程度緩解醫療資源不足的問題！”
“可問題是，資本好不容易打造出來的民營醫院，服務好但價格肯定很貴，普通老百姓根本負擔不起，他們又該咋辦呢？”
說到這兒，陸亦可抬手指向不少人進進出出，人流量極大的門診大樓。
“就像你現在放眼看去，絕大多數來看病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他們看病難、看病貴的情況，你又打算如何緩解呢？”
趙瑞龍微微一笑。
“公立醫院就應該改回去！”
“咱們龍國姓社不姓資，咱們是一個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
“既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咱們很多老百姓，都收入不高、消費能力有限。”
“那麼咱們的醫療和教育，就都應該堅持普惠為主，要以讓老百姓看得起病、上得起學為宗旨。”
“教育的普惠相對簡單，要是能針對九年義務教育，免除學費書本費，針對貧困生還有生活補助，那麼國人受教育水平肯定能大幅提升。”
“醫療的普惠，顯然就不能只是讓公立醫院回歸公益屬性，不以盈利為目的，咱們國家財政收入有限，承擔不起高額的醫療支出，所以還應該建立全民醫保體系。”
“如今咱們城鎮職工，已經有了醫保，除了機關單位和國營企業外，給職工繳納社保的合資企業和民營企業也越來越多，職工在醫療保障方面已經有了顯著改善。”
“但是咱們龍國還有好幾億農民，還有大量進城的農民工和小生意人，他們是沒有醫療保障的，因而我們還需要搞一個居民醫保，讓老百姓生病住院也能報銷不少。”
陸亦可蹙眉道︰“可是他們一年到頭，總共也掙不到幾個錢，好多地方如今都還要交農業稅，修路修水渠之類的還要集資出錢，恐怕交醫保的意願並不會很高！”
“所以這就需要降低收費門檻，並提供國家補助！”
不等陸亦可提出質疑，趙瑞龍就搶先說道︰
“你肯定會覺得這會虧錢。”
“但既然要給老百姓減負，要讓大家看得起病，虧錢也得干啊！”
“要實現共同富裕，要建設小康社會，難道就只是空喊口號嗎？”
陸亦可唇角微抽。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任她再怎麼能言善辯，也都無力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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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趙瑞龍剛剛就已經說了，龍國是人民當家作主。
既然終極奮斗目標，是要讓十幾億人都過上好日子。
那麼不管是給老百姓各種減稅、減行政收費，還是買醫保時給補助。
這都是切切實實的為老百姓減輕負擔，讓他們能有更多的錢改善生活。
少讓一個家庭因為一場大病就破產負債，就能少一個貧困家庭出現。
從某種角度來講，這不也是一種扶貧嗎？
深吸一口氣，陸亦可迅速想了又想。
“等一下！”
“你想的這倆辦法，有漏洞啊！”
“讓有錢人去民營醫院，花錢享受更優質服務，是可以讓公立醫院少一些人。”
“讓所有龍國人都有了醫保，到公立醫院治療能報銷，也確實可以降低民眾負擔。”
“可問題是，醫生也是人，他們苦讀那麼多年才當上醫生，豈能不過度醫療以便多掙錢呢？”
“而且大家都有醫保，是不是也相當于都沒有醫保？就像所謂的打折促銷，先漲價再打折，最後還不是一樣貴嗎？”
趙瑞龍淡淡一笑。
“你說的第一個問題，確實不太好解決。”
“公立醫院回歸公益屬性，不管是實行年薪制、還是基本工資加提成制，都會存在問題。”
“比如實行年薪制，那麼肯定會有很多人擺爛，反正看多少病人也不影響收入，何必那麼辛苦呢？”
“而如果要提成，是會讓醫生們更有干勁兒，更願意多治病，但肯定也會導致過度醫療，以便多拿提成。”
“另外，如果收入太低，公立醫院就留不住好的醫生，到時候都去了民營醫院，公立醫院也很難為百姓服務。”
陸亦可呵呵笑道︰“對呀，這個問題你沒法解決了吧？”
趙瑞龍緩緩點頭。
“這個問題，我確實暫時也想不到好的辦法。”
“或許只能在不算高，也不算低的收入之外，給他們一些其他福利。”
“比如住房保障、子女教育、退休養老等方面有所彌補，再營造成尊重醫生的社會環境，讓他們覺得當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很光榮，很有職業榮譽感。”
陸亦可想了想後，笑道︰“你這個辦法，倒也挺不錯，要是還能有更大的晉升的可能，那好了。”
“這樣雖然不能完美解決問題，但也能很大程度上，讓公立醫院的醫生們，有干勁有責任心。”
“不過另一個問題呢？你怎麼確保大家都有了醫保，國家不會補貼太多，大家也不會花銷太多？”
趙瑞龍沉聲道︰
“這就需要動一動，現在醫療體系內不少人的既得利益了。”
“現在的醫療器械、藥品和耗材，之所以價格不菲，倒不是因為廠家的成本太高，而是要進入醫院，就要給牛鬼蛇神上貢不少。”
“咱們一方面可以加大科研和生產投入，盡可能實現國產化和廉價化，另一方面搞集中醫療采購，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環節的貪腐損耗！”
“而且醫療科技是在不斷進步的，病例經驗也在不斷積累，困擾大部分人類的傷病卻沒多大變化，因而檢查和治療必然會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省。”
“再加上咱們提倡優生優育、早篩預防疾病、多運動增強體質，患病人群和概率應該會有所下降，不至于科技更發達了、生活更好了，大家反而還更容易生病。”
最後這一番話，趙瑞龍語氣很有自信。
因為在他穿越前，困擾人們最大的問題，已經不是看病難，而是養老難。
不管是城里的上班族，還是鄉下的老農民，大家都有醫保。
意外受了傷，或者得了病，到醫院檢查治病，報銷後基本也都負擔得起。
真正麻煩的，是未富先老、人口老齡化！
小部分老人退休金高，他們游山玩水、高歌熱舞、運動健身，比年輕人更有活力。
大部分人老人沒多少退休金，基本靠子女，甚至還得靠自己，即便老了也得干活。
當然。
在這2001年的龍國，人口結構還很年輕。
所以養老難的問題還不突兀，大家更在意的是看病難。
而不管是養老，還是看病，都本應該不是陸亦可需要操心的問題。
她父母一個法官，一個將軍，哪兒用得著焦慮？
她懷孕後變得體恤民情、關心民眾，已經相當不錯了。
“你說的這些都挺不錯，我相信真要實現了，肯定能很大程度改變現狀。”
陸亦可微微側身，似笑非笑的看著趙瑞龍。
“可是這麼大規模的醫改，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你確定你爸能同意？”
“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要動很多人的蛋糕，他們很有可能會拼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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