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奔駛出停車場。
仰靠在後排座上的羅大鵬，打完電話後便吩咐保鏢︰
“老板說最近風聲比較緊，不能有任何案子發生。”
“一會兒送我到夜總會後，你去一趟醫院，給琳琳送一提果籃，讓她好好養傷！”
保鏢一听，尷尬的回頭看向羅大鵬。
“鵬哥，你確定送果籃嗎？她恐怕根本吃不下吧？”
羅大鵬一愣。
恍然想起給老板黃武盛匯報工作，早已習慣性的避輕就重，盡可能的報喜不報憂。
那個業績不達標，被保安頓懲罰的琳琳，並不是被‘玩壞’住院。
真實的情況，是她剛開始還很配合。
可保安隊那些畜牲，卻越玩越過分。
啤酒瓶都用上了，這他媽還是人嗎？
不堪忍受，更不想被玩殘的琳琳，便想要掙脫逃命。
由于還氣急敗壞，出口罵了人。
結果自然是被一頓拳打腳踢，當場就被打得人事不省、遍體鱗傷。
送到呂州市人民醫院，醫生檢查顱內出血、多處骨折、脾髒破損……
多科室齊上陣，愣是搶救了十幾個小時，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從重癥監護室轉移到普通病房後，至今都還無法下床活動。
吃東西靠管子輸入流食，身上掛著尿袋，排便靠盆接……
所以送果籃……
確實有點不合適，根本吃不下去啊！
“不送果籃，就送一束鮮花吧！”
“行，反正會所里有的是鮮花。”
“對了，你順便問問醫療費已經花了多少。”
“好 ，那要是預繳的兩萬塊都已經花沒了，還欠了醫院不少，咱還要接著交嗎？”
“呃……”
羅大鵬眉頭冷凝，看向窗外。
傷得那麼重，不知道還要花多少錢才能出院。
而且原本就已經有點人老珠黃、身材走樣，不是很討客人喜歡，所以五月份才會業績不達標。
如今又被打得遍體鱗傷，哪怕治愈出院後，肯定也有不少傷疤，必然會更難看、更難討客人喜歡。
“媽的，懲罰業績不好的，原本只是想激發一下小姐們的干勁兒，順便獎勵一下保安隊的兄弟們。”
“沒想到那幫混蛋，也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哪能把人往死里玩呢？這下搞成了重傷，不是給公司添累贅嗎？”
羅大鵬話音剛落，保鏢就問道︰
“要不，我去保安隊，讓那幾個不知輕重的混蛋，拿點錢出來送去醫院接著治？”
“不行！”
羅大鵬斬釘截鐵的說道︰
“兄弟們出來跟我混，就是為了搞錢的。”
“闖了禍，知道錯就行了，讓他們掏錢擺平事兒，這不是讓兄弟們寒心嗎？”
說到這兒，羅大鵬皺眉想了想。
“這樣，你找財務拿一萬塊，給那女人送去。”
“讓她安心在醫院養著，說公司不會不管她。”
“啊？”
保鏢一臉詫異。
“難道花再多錢，公司也要給嗎？”
“給個屁呀給！”
羅大鵬一臉不屑的說道︰
“老子這是讓你去忽悠她，穩住她，你听不出來嗎？”
“老板說了，最近風聲緊，不能搞出任何案子，你傻不拉幾的，不懂嗎？”
保鏢憨笑點頭。
“懂了鵬哥，就是去騙她，讓她不要鬧事嘛！”
“等這段時間風聲過去了，她人也好得差不多了，咱就不用搭理她了。”
羅大鵬嗤笑不已。
“那是當然，本就不受歡迎了，還被打傷住院留下不少傷疤，這樣的小姐，還招回來干嘛？”
“那公司不接著讓她上班，她想要拿一筆賠償咋辦？”保鏢好奇問道。
“要賠償？哼，她要有那個膽量，就來試試唄！”
羅大鵬毫不在意的冷笑道︰
“就算不打得她連媽都不認識，無憑無據的，她憑什麼要賠償？”
“即便要上訴打官司，你覺得她能贏嗎？那麼多官老爺，都是咱們自己人，她一個鄉下來的臭婆娘要是能勝訴，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話鋒一轉，羅大鵬又忍不住訓斥道︰
“不過保安隊，也應該加強培訓和管理。”
“尤其是新來的，一定要講清楚規矩，不能跟他媽沒見過女人似的！”
保鏢聞言，嘆息道︰
“听說最先動手打人的，是田隊長的老鄉。”
“在農村老家偷雞摸狗，犯了不少事，惹得村里人都恨死了他。”
“家里幾百塊的稅費和勞務費，他都承擔不起，就干脆跑來呂州投奔田隊長了。”
羅大鵬眉頭一皺。
“啥玩意兒？幾百塊的稅費和勞務費？”
“對呀！”
保鏢耐心解釋道︰
“鵬哥你可能不知道，出了漢東省，很多地方現在都依然還要交農業稅、教育集資、教育附加、計劃生育費、三項提留等等，一年一戶差不多得七百塊錢。”
“你想想，農村一年種地才幾個錢？本來收成就不高，還要負擔種子、化肥、農藥等不少開銷，一年忙到頭，一戶人頂多也就掙個幾千塊，但要交的錢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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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各樣的攤派收費，搞得是花樣百出，弄得農民壓力特別大，所以經常爆發群體沖突，去年漢江省那邊，不就幾個鄉鎮數千人，爆發了震驚整個龍國的案子嗎？”
羅大鵬略略點頭後，冷笑道︰
“那個案子我也听說了，要我說，砸得好！”
“城市里不少人已經富得流油，可農村里還有很多人吃頓肉都難。”
“出來打工，又競爭太大，累死累活也掙不了多少錢，好不容攢了點兒，交了孩子學費和老人的藥費醫療費，還剩個屁啊！”
出生于農村的羅大鵬，一想到以前的窮困潦倒，就一肚子怨氣。
他在大哥黃武盛的要求下，讀書上課惡補了一些知識。
知道農村難、農民苦的問題，並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龍國依然面臨著嚴重的勞動力過剩問題。
從開放以來，數億多農民就如同洪水一般涌入城市。
偏偏大量國營企業還改制，導致了數千萬城市職工下崗。
本著物以稀為貴的原則。
如此龐大的勞動力數量，自然注定了價格極其低廉。
不管是進廠打工，還是工地干活。
出賣廉價勞動力，自然只能掙點微薄的血汗錢。
這對于好吃懶做、好逸惡勞的羅大鵬來說，當然無法接受。
所以他當初寧願混跡社會、打打殺殺、無惡不作。
不過今天，他听大哥黃武盛講述趙家父子，要在漢東掀起一場基層整頓風暴，要清理整頓農村歷史遺留問題，要大力建設和發展新農村。
他第一反應，其實是覺得趙家父子是真替老百姓做好事、辦實事。
原本打擊貪腐和黑惡，就是替老百姓撐腰，維護社會的公平、法律的尊嚴。
而且城市里過剩的工業產能和金融資本，也該向農村地區轉移，帶動廣大農民增收致富。
當年率先在全國取消農業稅的趙立春，如今又敢為天下先，要為農民建設新農村，羅大鵬心里其實是挺歡喜的。
最起碼，農村老家基礎設施建設搞好了，自己開豪車回老家，也不用走爛泥巴路，昂貴的手機到了村里也不至于沒有信號。
父母不肯離開農村老家，給他們蓋了新房，添置了不少家用電器，也不至于經常停電，搞得家里的冰箱空調電視機都沒法用。
當然。
羅大鵬並沒有忘記大哥黃武盛的叮囑。
他趙立春父子倆搞整頓風暴，也是有私心的。
是想借此機會清理整頓隊伍，換上自己人進而確保根基穩固。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就不能惹出事端，給他們動手的借口。
而且屁股決定腦袋。
如今的羅大鵬，已經是呂州市聲名赫赫的江湖大佬。
住的是獨棟別墅、坐的是進口奔馳，出入都有保鏢陪同。
靠著刀口舔血和為非作歹，混成了億萬富翁，哪兒還會對人間疾苦感同身受？
他還是巴不得城鄉差距保持足夠大，這樣大量年輕漂亮的農村小妹，就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城里打工。
這樣一來，他就能源源不斷的靠著高薪誘惑，吸引誘騙大量的年輕女性加入，從而確保自己的夜場一直有年輕漂亮的小姐。
……
片刻後。
大氣沉穩的虎頭奔，緩緩駛抵海天夜總會大門。
戴著耳機守在門口的保安，立馬快步上前彎腰開門。
羅大鵬剛下車，所有人齊刷刷的彎腰問好。
“鵬哥好！！”
眾人齊聲問好。
羅大鵬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目光隨意的，瞥了一眼那些身著旗袍、身材婀娜、妝容精致的女迎賓。
“天熱了，大家注意勤換班多休息。”
“想喝什麼冰鎮飲料，隨便拿隨便喝！”
話音剛落，眾人再次整齊劃一的鞠躬。
“謝謝鵬哥！”
看到美女們彎腰時，露出的優美弧度，羅大鵬忍不住露出邪惡的微笑。
朝一個身材不錯的美女勾了勾手指。
看到她眼底明明有慌亂和畏懼，卻還是不得不乖乖走上來。
攬著美女小蠻腰，羅大鵬哈哈大笑，直奔頂樓套房。
……
不遠處的街邊。
一輛負責盯梢羅大鵬的桑塔納轎車內。
兩名便衣將這熱鬧非凡，又排場不小的場面盡收眼底。
不過羅大鵬在呂州有錢有勢，兩人對此也早已見怪不怪。
啃面包，喝礦泉水……
兩名便衣耐心的等待著。
當羅大鵬的奔馳轎車，再次駛離海天夜總會之時，立馬不遠不近的跟上。
發現奔馳轎車駛入了呂州市人民醫院。
其中一名便衣迅速下車，尾隨羅大鵬的保鏢進入醫院。
發現這廝又是送花，又是給錢的，對住院的病人特別的客氣。
這還是混跡社會的黑惡之人嗎？
便衣警等他走了後，便立馬找主治醫生打听傷情。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病人送進醫院之時，已經是命懸一線。
明顯遭受了嚴重的暴力摧殘，而且體內還清理出了大量渾白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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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顯然是遭受了多人輪番凌辱，並且還遭到了一頓凶狠毒打。
奈何對方自稱是呂州海天集團的，所以醫護人員並沒有報警。
病人醒來之後，也沒說要報警。
打听到這個情況後，便衣警並沒有去找病人打听。
而是迅速向祁同偉匯報了情況。
聰明的祁同偉，當然知道這事絕對有問題。
所以他並有貿然采取行動。
遭受了輪番凌辱，還被差點打死，清醒過來後都沒想著要報警……
要麼是對呂州海天集團極度恐懼，完全不敢報警。
要麼就是骨子里就認同是集團的人，壓根沒想過報警。
亦或者是被眾多客人凌辱後打成重傷，集團下了命令不準報警。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能直接派人去當面詢問，否則很容易打草驚蛇。
祁同偉依然堅持跟蹤加暗訪。
從而逐漸弄清楚以黃武盛為首的犯罪團伙，組織架構、活動軌跡、主要場所等情況，同時暗中搜集證據。
當然。
對重傷住院的女子，祁同偉也並沒有直接忽視。
他讓秘密安排人，偽裝成病員，住到了該女子旁邊的病床。
套近乎聊天，爭取從這個女人身上打開突破口。
哪怕打不開，能通過她了解一下呂州海天集團也好。
但沒想到，精通心理學的女警員，天天拉家常聊天，還各種關心問候，居然了解到了不少情況。
而每天都有不少進展的祁同偉，依然按兵不動，沒有貿然收網。
時間一久。
羅大鵬這邊，自然就有些松懈了。
尤其是沉迷賭博的賭徒，本身就很無賴。
他們欠了高利貸，要是不用凶狠的手段逼迫他們還錢，他們就根本不會主動償還。
而且一幫兄弟也是靠催債賺錢，他們收回來的欠債越多，拿到的提成也就越多。
天天放假沒有錢賺，誰受得了？
類似于此的其他生意，也是深受影響。
消停低調的每一天，都在損失不少錢。
時間一長，兄弟們都有意見，羅大鵬越發頂不住了。
六月十一日。
大哥黃武盛沒有等到趙瑞龍來呂州。
反而受邀前往京州，出席他的生日宴。
漢東太子爺盛情相邀，這個面子黃武盛當然要給。
想到大哥都能受邀去參加生日宴，那麼肯定和趙瑞龍達成共識。
而且大哥的大哥黃武城，也要前往京州參加全省基層作風整頓工作會。
所以黃武盛兄弟倆剛離開呂州，羅大鵬就讓兄弟們低調的活動起來。
就像催債可以，但不要跑到別人家里舞刀弄棒的，搞得太嚇人。
羅大鵬認為只要足夠低調，不惹出案子，就不可能被整頓。
大哥黃武盛能被趙公子邀請，靠山黃武城又能去京州開會。
這都足以證明，黃家在漢東呂州的地位，依然無可撼動。
所謂的整頓風暴，也只是整一整那些不作為、亂作為的貪官小吏。
怎麼可能對有錢有勢、根基深厚的黃家動手？
然而……
羅大鵬顯然不知道。
趙立春召開大會，趙瑞龍設生日宴，完全就是為了調虎離山。
擒賊先擒王，黃武盛兄弟倆都被軟禁控制住了，下面的爪牙走狗，還跑得掉嗎？
所以當黃武盛在有電子屏蔽，打不出電話的宴會大廳，滿臉堆笑拿起酒杯向趙瑞龍敬酒之時。
隨著高育良一聲令下，無比渴望進步的祁同偉，荷槍實彈的親赴一線。
帶領大批從外地借調來的警力，將包括海天夜總會在內的所有場子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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