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林城，壟溪煤礦。
警燈閃爍，燈火通明。
大量的圍觀群眾和礦工家屬，聚集在警戒線外。
盡管礦難事故已經發生超過兩天。
但眾人依然在期盼奇跡發生。
然而令人揪心的是……
救援通道還沒搶通，就發生了二次塌陷。
並且還有大量的地下水，不斷滲入礦井。
趙立春下令緊急調來大量的抽水設備，一邊瘋狂抽水一邊支護開挖。
但人工挖掘，不僅速度慢，而且特別耗費體力。
十一點許。
又一批渾身泥濘，累得不行的救援人員，被換了下來。
剛從燕京趕來的，國家礦山救援隊，立馬頂替下去繼續挖。
“辛苦了各位！”
“大家辛苦了！”
趙立春不顧泥濘寒冷，與每一個救援人員握手。
隨後又急忙吩咐周秘書。
“你告訴羅縣長，務必要保障好救援人員的伙食和住宿，最好能讓他們洗個熱水澡，這樣能更好休息恢復體力。”
周秘書連忙道︰“相關保障工作，早就安排好了，您也回指揮部吃點兒吧！身體要緊！”
趙立春轉身看向警戒線外，那些翹首以盼的家屬。
“群眾都吃上熱菜熱飯了嗎？”
“他……他們？”
周秘書扭頭看了一眼。
“暫時不太清楚，我馬上去落實。”
“立刻去，優先保障家屬，這麼冷的天，絕不能讓一人餓肚子！”
趙立春不顧道路泥濘，一路來到毗鄰礦井的救援指揮帳篷。
“按照目前的速度，大概還要多久？”
“初步估計，還需要十個小時。”
“十個小時？為什麼還有這麼久？”
“塌方和涌水太嚴重了。”
漢東省煤監局長郭向實，拿起鉛筆繪制的草圖。
“這是一個典型的非法小煤礦！”
“不僅無執照、無審批，涉嫌非法盜采，還違規作業、管理混亂、嚴重超員。”
“所以完全沒有圖紙資料，只能靠曾經下過礦井的礦工描述，手繪一張大致的草圖。”
話音剛落，趙立春就一頓火大。
“周圍居民說，這個煤礦都存在好幾年了，為什麼沒有被發現、被查處？”
“從村鎮到縣市，再到省，各級相關部門和人員，都是干什麼吃的？”
郭向實汗顏低頭。
“監管缺失不到位，地方層層保護，這是我們的失職，我會向省委做出深刻檢查。”
趙立春重重冷哼了一聲。
冷厲的目光，從周圍一張張臉龐上掃過。
他從政二十余年，當然太清楚礦產利益巨大，關系盤根錯節。
一座非法小煤礦，能瘋狂盜采很多年。
明顯很多人收了錢，互相包庇袒護，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當然也有一些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懶政不作為。
“現在不是問責的時候，還是說說救援吧！”
郭向實連忙道︰
“目前我們把救援力量，分成了五個組，每個組掘進作業兩小時……”
听完之後，趙立春看了看草圖，接著目光掃向其他在場人員。
“被困礦工人數，確定沒有？”
“煤礦負責人羅某忽然改口，之前說是被困了64人，剛才又說他好像被嚇懵記錯了，可能只有幾個人。”
“什麼？幾十人和幾個人，差別可就大了去，他前後的供述，為什麼差別這麼大？”
“他說每天下井的礦工人數一直都不固定，這兒一直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所以礦難發生前，到底下去了多少人，他也不清楚。”
“沒有花名冊，也沒有賬本？那他怎麼給礦工們結賬？”
“他說每天現金結賬，沒有保底工資，按提成給錢，每噸煤給40元。”
“40元？一噸動力煤到發電廠，最新價格才142元，他這兒居然給40的提成？”
“這沒問他，但我個人推斷，主要是因為下井開采很危險，再加上是非法煤礦不用繳稅，所以就能通過高額提成吸引礦工。”
趙立春不再多問。
背負雙手，陷入沉思。
從政二十余年，礦難事故當然也經歷過很多起。
但這一起礦難，實在是太特殊了。
以前發生的事故，煤礦至少表面上，還是手續合法、制度健全、管理完善。
多數事故，都是因為安全管理不到位，加上唯利是圖，越層越界非法盜采。
救援的時候，好歹也圖紙齊全，方便制定方案。
可這個林城壟溪煤礦……
他媽的！
啥手續都沒有，圖紙都沒一張，卻愣是存在了好些年。
而這幾年，非法盜采了多少煤炭？
哪怕按照年產三十萬噸來算，一年產值都三千多萬元。
然而這麼一大筆錢，卻不用交一分錢的稅。
只需要給礦工們一點提成，外加一些運營成本。
剩下的，統統都是利潤！
都讓各方牛鬼蛇神，以及幕後老板給瓜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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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立春記得多年前，林城就發生過一起礦難。
那個煤礦，表面上是國營，但私下早已層層轉包。
大老板下面有小老板，小老板下面還有包工頭。
包工頭主要任務是組織生產、挖煤。
為了利益最大化，安全培訓根本沒有，防護措施也形同虛設。
而且盡可能招聘外地窮人來當礦工。
死了就拿錢擺平，根本不怕出事。
那些在農村，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都掙不到幾千塊的農民。
下井挖煤卻能一天掙一兩百，一個月就賺好幾千，自然甘願冒險。
他們連基礎文化知識都沒有，也根本沒有受過任何培訓。
放下鋪蓋就下井干。
只知道挖得多，掙得多。
卻不知道，胡亂開挖，容易坍塌！
想到這兒。
趙立春心里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曾下過礦井的礦工，並沒有文化。
根據他們描述，手繪的草圖，自然可信度太差。
煤礦的負責人，也顯然受人指點，開始裝瘋賣傻了。
這樣的救援，注定是徒勞。
“讓救援人員，務必做好防護和預警工作，情況不妙，立刻後撤！”
“好的趙省長！”
回到臨時設置的總指揮部。
趙立春落座後，看著面前的盒飯，卻沒有一丁點兒胃口。
礦難發生兩天多了。
不管掩埋了多少人，到現在肯定都遇難了。
然而……
截止到目前，卻連人數都沒有確定。
據傳這座煤礦的幕後老板，是林城有名的‘彪哥’何彪。
因逞凶斗狠，無惡不作聞名的此人，如今卻去向不明。
這還怎麼上報？
正當趙立春陷入沉思之時。
手機叮鈴鈴的響起。
一看來電顯示‘瑞龍’，趙立春立馬接通。
“喂小龍，你們飛機落地啦？”
“我們剛下飛機，我準備先送陸叔叔回家，然後再回來找你，這次真是收獲滿滿，咱倆必須好好聊聊。”
“有收獲就好，不過我不在家，我來林城了，這邊兩天前發生了一起特大礦難，可能有好幾十個礦工被困。”
“這麼嚴重嗎？救援進展怎麼樣？”
趙立春扭頭看了看四周。
起身來到了僻靜處，低聲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當然說了他的推斷。
許多人上下串通一氣，要故意遮掩礦難。
听完後的趙瑞龍，立馬說道︰
“馬上就要換屆選舉了，卻來這麼一場礦難危機。”
“要是不妥善處理好，恐怕不止是丟人現眼，還會有人借題發揮！”
“依我看，既然難辦，那咱們就不妨來個大操大辦，來個不破不立！”
“啊？？？”
趙立春驚訝不已。
“啊什麼啊呀？甭管是幾個人，還是幾十個人，礦工們肯定都已經遇難了。”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救援，而是很多人相互勾結、層層掩護，不想讓你妥善處理。”
“既然如此，那你還猶豫什麼？趕緊把事情鬧大，鬧得越大越好，最好舉國震動、世人皆知。”
“惹得天怒人怨，高層派專案組到林城調查，那你就正好可以，將那些多年來相互勾結的人一並鏟除，然後換上自己人！”
“否則就算你是趙省長，又能咋樣？尤其是政法系統，還是鐘正國和梁群峰的人，他們咋可能用心幫你？巴不得看你鬧笑話！”
“與其被人借題發揮，不如主動鬧大，反正最終要背鍋，也是還沒有離任的鐘正國，你還有十來天才上任，天塌下來也是他頂著，你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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