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回憶起過往,對皇帝說︰“我剛開始轉世的時候,總會困在前世,又苦于今生,總也過不好。母親信佛,所以我也信佛。那些輾轉難眠的日子,臣也曾是寺院的常客。”
李世民道︰“這一點咱們父子還是比較像的,我的晚年也有許多懊悔,經常找玄奘法師開解我。”
李承乾道︰“他們總喜歡勸人放下,輕飄飄的一句話,說起來毫無負擔。可他們自己都沒有拿起過,為什麼能問心無愧讓別人放下?
他們告訴世人,今生的苦難是因為上輩子造了孽,可臣翻遍上輩子的事情,竟不知自己造了多大的孽,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他們告訴世人,要忍受現在的貧窮困苦,追求來生的榮華富貴,可他們當中大多數人,圈佔土地,連田傾陌,香車寶馬,欺壓良善。所以,臣漸漸的不信了,敬而遠之。”
“承乾,你現在信誰?”
李承乾不假思索的回答︰“臣信臣自己。”
李世民眼楮一亮,問道︰“這麼厲害的嗎?”
李承乾笑了一笑,十月懷胎的人,有了財富和權力的差距之後,都不覺得跟普通人是一類人,超脫于自然存在的神,又怎麼會把人作為同類?
“神要是真的會管人間的事情,人間血流成河,餓殍遍地的時候,為何不見神出來普渡眾生?可見要超脫世俗,唯有自渡。”
李世民暗道︰沒能完成自渡的承乾,見了他跟見仇人一樣,完成自渡的承乾,對他總是淡淡的,他真是太命苦了。
想到李覺一句玩笑話,承乾最怕李覺撒嬌,李世民計從心來。
“父親,你哭什麼?”
最怕人哭,偏偏攤上一個史書蓋章的愛哭皇帝,李承乾慌忙上前去切脈︰“父親,有什麼事情說事情,你別哭,情緒激動血壓會升高,你又是遺傳性高血壓,這太危險了。”
“承乾,你就這麼希望我長命百歲?”
大唐十日一休,皇帝要是涼了,李承乾替崗上位,這種比九九六還要狠的工作強度就要壓在他頭上了。皇帝就算想駕崩,至少撐到李覺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那個時候就十分的舒爽了。
李承乾認真點頭,也開始自己的忽悠大法。
“您治國千古難出其右,有志之士,皆願陛下當國。咱們父子之前的矛盾,主要是您想易儲臣想活,從了您臣就得死,現在這個矛盾不存在了,臣當然希望您長命百歲。”
李世民壓住要上揚的嘴角︰“你說的是真的?”
“絕對保真!”李承乾道︰“作為一個接受過辯證法思維學習的新時代好青年,看待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要全面且客觀,您在志國方面絕對是天花板級別的存在。”
“什麼是天花板?”
李承乾道︰“天花板就是指普通人只能仰望,無法觸及到的高度。”
李世民再也壓不住上揚的嘴角,可想起夢中承乾那句“小李妃”,他又郁悶了。
“既然如此,為何後人都喜歡調侃我是什麼……不提了。”
李承乾能猜到皇帝欲言又止的話,他道︰“辯證法思維一個特點就是客觀,承認他的優秀,也不掩蓋他的不足。治國之上您是當之無愧的千古一帝,可武周代唐那個事情,源于您在繼承人上的培養失誤。
您不弄李泰那檔子事兒,上位的就是臣,臣最多養兩個男寵。您把雉奴教好了,就算是出于培養刀子的需要,朝廷上可以當做刀子的大臣一抓一大把,人家武皇就是這麼干得,不至于搞亂倫,還把庶母變成嫡妻。”
“好了,不許再提這個話題了。”
李承乾笑道︰“父親,關于功過是非這個話題,就不得不提武皇的智慧了。無字空碑,功過都交于後人評說,這種心態值得贊揚。”
一提到武則天,李世民就想到了夢里承乾那句小李妃,本欲發火,可想到李覺說過的話,又裝起可憐來︰“什麼武皇?你是我李唐的太子,提什麼武皇?承乾,你就非要氣死我不成?”
李承乾終止這個話題,能夠理解皇帝的表現,武皇治國之才如何且不說,一個女子登上帝位,給數千年男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就已經十分了不起了。他對武皇無感,主要是不喜歡武周酷吏橫行的高壓政策,搞得人喘不過氣來。
但客觀的來看,女子為帝和男子為帝面臨的社會問題完全不一樣,男權社會的思維之下,男子為帝是一種司空見慣的現象,人們關注的是這個皇帝能不能讓自己過上相對安穩的日子,如果可以,那他就是明君。
女子為帝,在男權社會的價值觀里面,這是牝雞司晨,是大逆不道,是違背社會公共良俗的。更何況,武則天沒有參與王朝開創,又不是李氏血脈,屬于得位不正。再者,就算她是歷史血脈,讓士大夫承認女子繼承權,別天真了,二十一世紀都不能完全實現的事情,封建社會就更不可能了。總大小姐的例子就說明,女孩子繼承家業有多難,家族寧願接受iian生子,都不能接受婚生女。所以武則天登基之後,先是徐敬業謀反,然後是北方少數民族打著李唐的旗號頻繁入侵。
總而言之,男子登基之後首要矛盾就是治國,國家治理好了,萬事大吉。女子登基之後首要矛盾,是壓制國內外此起彼伏的反對勢力,治國都是其次了。如此一來,武周酷吏橫行,是應對當時社會現實的必然。
“不提了,不提武皇,提我們天策上將,天可汗,千古一帝,威鳳陛下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
李世民暗道︰好孫兒,誠不欺祖父!
“穆穆這孩子,我甚是喜歡,讓他住到甘露殿來,我親自教導他。”
“不行!”李承乾想都沒想,直接拒絕︰“您寵愛的那些孩子,麗質、兕子和衡山死的早,沒出什麼丑事。李泰殺子立弟,雉奴娶庶母,高陽愛和尚,城陽玩兒巫蠱。穆穆臣親自來教,實在閑得慌,您多批些奏疏。”
李世民啞然,沉默了半晌,最後憤憤說了一句︰“這群不孝子孫。”
“不是說了,不讓您吃甜的嗎?我的老父親,您怎麼不听勸啊!”
李世民道︰“你怎麼知道的?”
李承乾看了眼皇帝手腕︰“所以,臣剛才在干什麼?”
“忍不住,就是想吃,你能把我嘴巴縫起來嗎?”
李承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