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天。
雲嵐城。
城西。
安寧巷。
這條巷子並不大。
兩旁多是些經營香燭紙馬,壽衣幡布的老鋪子。
平日里算不得熱鬧。
但也總有那麼幾分人間煙火的沉澱氣息。
只是這煙火氣。
與別處的酒肉喧囂不同。
它帶著一種特有的沉靜與涼意。
仿佛時光在這里都走得慢了些。
生怕驚擾了什麼。
近日,巷子盡頭。
一家閑置許久的鋪面悄然換了牌匾。
黑底木匾,上書三個銀灰色的大字,棺材鋪。
開的是棺材鋪。
新來的店主是個年輕人,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模樣,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人道體葉飛。
此刻,他穿著一身漿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色布衣,身形修長,面容算不上俊朗,卻異常干淨清秀。
尤其那雙深邃眼楮,完全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朝氣,只有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
他花了三天時間,將鋪子里外打掃干淨。
沒有招伙計,一切親力親為。
鋪面不大,前半部分陳列著幾口已經打好的棺材,用料不算名貴。
但做工極其考究,邊角打磨得光滑如鏡,榫卯嚴絲合縫,透著一股子尋常匠人難有的圓融韻味。
後半部分則兼作了工坊,堆著些木料,散發著松木,柏木和一種不知名的,略帶清苦氣的木材混合的味道。
街坊鄰里對于這位新來的,不免有些議論。
畢竟,干這行當的,多是些上了年紀的,看透生死的老者。
如葉飛這般年輕的,實屬罕見。
葉飛也不理會眾人的議論。
只是坐在臨窗的那張舊條凳上,手里拿著一塊木頭和刻刀。
漫不經心地雕琢著什麼,目光偶爾掠過街上稀疏的行人,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但很快又繼續手頭里工作。
這一日。
隔壁一位年邁的老木匠陳伯,送過來一壺自己釀的米酒。
打算與葉飛熟絡熟絡關系。
畢竟都是街坊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
說不定往後有什麼事情還要找葉飛幫忙呢。
就好比自己突然駕鶴西去,還指望著葉飛幫他操辦白事一條龍呢。
若是關系好的,說不定價格還可以打折。
“葉小友,你這手藝,好像不一般啊。”
陳伯摸著那棺材光滑的弧線,眼中滿是贊嘆。
“老頭子我干了一輩子木工,也做不出這種精細的做工,宛若渾然天成,好像它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葉飛抬眼,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給陳伯斟了碗酒︰“陳伯過獎了,混口飯吃。”
開玩笑,這可是自己的飯碗。
自己還指望著這個吃飯呢。
葉飛如今已經是人道九境了,相當于武道的神宮境。
按道理來說,早早就應該不需要進食了才是。
可這人道體卻非常奇怪,不僅要進食,而且食量還非常的大。
一頓不吃,餓得慌。
而且不管葉飛吃多少東西,似乎對修煉也沒有什麼幫助,完全不能提升任何修為。
但只要一頓不吃,就渾身難受,感覺修為就要不穩,道心崩潰境界跌落一般。
這種感覺,隨著修為越來越高卻越來越明顯。
讓葉飛就感覺自己是個飯桶一般。
“這行當,不好混吶。”
陳伯呷了口酒,嘆道。
“你這行見的都是傷心人,听的都是斷腸事,你這年紀,怎麼想起做這個?”
葉飛聞言,目光投向門外,
巷口一株老槐樹正抽出嫩綠的新芽,與這滿街的沉暮之氣格格不入。
“只是……想混口飯吃,又不會別的手藝。”他輕聲道,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語。
這讓葉飛不禁回想起了李老頭。
當初就是李老頭傳授他的一身白事一條龍。
可這李老頭偏偏有些不靠譜,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故意不小心的。
偶爾經常會失手,然後被人打出門外。
想到這里,葉飛腦海中回想起一個畫面。
兩人一狗。
每當李老頭失手的時候。
李老頭跑在最前面,然後是大黑狗,最後是葉飛。
後來。
是大黑狗最前面,然後是李老頭,最後是葉飛。
再然後。
是葉飛與狗跑在最前面。
李老頭在最後。
歲月匆匆,葉飛再次驀然回首,發現自己身後早已經空無一人。
歲月弄人啊。
再次回想起這一幕葉飛不由自主的痴笑了起來。
他內心頗有感觸。
好像又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自己人道九境的修為,也在這一刻觸動了一下。
雖然沒有突破,但也有了波動。
陳伯看見葉飛這模樣,笑容中有一股歲月滄桑的氣息。
便知道,他應該是觸景生情,回憶起某位故人了。
他很識趣,便不多問。
直接岔開話題。
聊起了雲嵐城的瑣事,哪家老爺做了壽,哪條街新開了酒樓。
葉飛大多只是听著,偶爾點點頭,並不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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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陳伯,鋪子里又恢復了那種近乎凝滯的安靜。
葉飛神色變得淡漠起來。
是完全沒有一絲情緒的那種淡漠。
不是因為別的。
他就是單純的肚子餓了。
開業幾日,門庭冷落。
他一單生意都沒有做成,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被餓死了。
不過,這倒也在葉飛意料之中。
這個城池乃是凡人的城池,又不大。
整個城池也就幾千人左右。
總不至于他天天都有生意做吧?
若是天天都有生意,那問題就很大了。
幾日的一個午後,
一個身影在棺材鋪門口踟躕了許久,終于還是顫巍巍地邁過了門檻。
那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
穿著打滿補丁的灰布短褂,身子佝僂得像一張弓。
臉上布滿溝壑般的皺紋,眼神渾濁,盡是歲月的痕跡。
“掌……掌櫃的,”老人的聲音干澀沙啞,“俺……俺想看看棺材。”
葉飛放下手中的刻刀,站起身,並未露出絲毫異樣神色,只是平靜地問︰“給誰用?”
“給……給俺閨女。”老人低下頭,粗糙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
“她……她沒挺過去……”
沒有多余的敘述。
但葉飛卻已從老人身上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與死氣中。
看到了這樣一個畫面。
久臥病榻的少女,貧寒的家
老人四處求告無門的絕望。
以及最終那冰冷的,小小的身軀。
生老病死……
因果循回……
“這邊請。”
葉飛面色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見慣了生死的他早已經麻木了。
可他又不得不繼續干這一行。
畢竟生離死別之時,因果紅塵之力是最為濃郁,最為旺盛的時候。
總比葉飛自己瞎逛晃悠感悟得多。
引著老人走向鋪子一側,
那里放著幾口尺寸稍小、用料也更普通的棺材。
老人小心翼翼地摸著棺木,像是在撫摸熟睡女兒的臉頰。
他問了幾句價錢,聲音越來越低。
最後,他指向其中最薄,做工最粗糙,最便宜的一口松木棺︰“就……就這個吧。”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破舊的錢袋,倒出里面所有的銅錢。
又加上一些散碎的銀角子,一枚一枚地數著。
堆在旁邊的櫃台上。
那動作緩慢而鄭重,仿佛在支付自己一生的積蓄。
“掌櫃的,您點點……看,看夠不?”
老人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乞求般的希冀。
葉飛的目光掃過那堆顯然不夠的錢幣,
又落在老人那雙因長期勞作而變形,布滿老繭的手上。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點頭︰“夠了。”
老人愣了一下,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不敢置信,
隨即便是如釋重負的感激,他連連鞠躬︰“謝謝掌櫃,謝謝您!您是個好人,好人……”
葉飛側身避開,只是道︰“明日便可來取。”
老人千恩萬謝地走了,背影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愈發瘦小伶仃。
就在老人剛剛走出門外之時。
“等等!”葉飛叫住了老人。
讓老人神色一晃,還以為葉飛是覺得錢太少了,要反悔了。
殊不知,葉飛卻又道,“你是我第一個客人,送你殯葬一條龍服務。”
然後又補了一句。
“定給你閨女一個風光大葬。”
老人差點就哭了要給葉飛跪下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本就是人間最疾苦。
他也想給自己閨女風光大葬,奈何囊中羞澀。
葉飛的舉動,宛若是給予了他萬千苦難中的一絲安慰。
老人走後。
葉飛走到那堆錢幣前,沉默地看著。
這些銅錢還帶著老人身體的溫度,和一種無法言說的苦澀。
他並未感到憐憫,那只是一種過于淺薄的情緒。
他感受到的,是一種更深奧的東西。
一種在絕境中依然掙扎著要維持最後體面的執著。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責任與愛,哪怕它如此卑微。
隨著境界不斷提升,葉飛所看到事物與感受到的事物也大不相同,
他嘆息一聲。
收起錢幣,
走到那口選定的松木棺前。棺木粗糙,木質松散。
他伸出手指,沿著棺蓋的邊緣緩緩劃過。
指尖過處,那原本粗糙的木料,似乎變得細膩了一些。
一種極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安寧氣息,融入其中。
“第一樁生意……”
“成了……今晚該吃什麼呢?”
果然,人在饑餓的時候,只有一個煩惱。
那就是如何找吃的。
在飽足之後,就會有無數的煩惱。
這不,葉飛都還沒吃飽呢,就開始要煩惱該吃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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