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先不論梁俊在後方如何調度手下、鋪展生意版圖，淮西地界上，廖空舟與劉晃的兵馬早已攪作一團，刀光劍影里滿是難分難解的膠著。
那戰場之上，既無名將揮斥方遒的氣魄，也少見精銳沖鋒陷陣的凌厲，反倒像兩股亂流撞在一起，你來我往間盡是笨拙的拉扯。
起初，劉晃心里頭總揣著幾分慌。面對廖空舟這股來路不明的偽秦兵馬，他夜里翻來覆去都在琢磨對方的戰力——畢竟誰對著未知的敵人，都免不了心頭發怵。
可連著幾次小規模交鋒下來，劉晃懸著的心竟慢慢落了地。某次戰後清點傷亡時，他看著手下兵士抬回來的敵兵尸體，又瞧了瞧自家隊伍雖亂卻沒崩的陣腳，忽然咧嘴笑了“原來這廖空舟，跟老子一樣，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軟腳蝦米！”
旁人都叫劉晃“避戰將軍”，這名號可不是憑空來的。
一來，他雖然將門出身打小就沒好好學過兵法，上陣全靠“跟著感覺走”，上次領兵對陣小股流寇，竟還差點被對方繞後抄了糧草，打仗的本事確實拿不出手；
二來，他手下的兵，說穿了就是一群湊數的——大半是逃難來的流民，還有些是地方上收容的災民，一個個面黃肌瘦得能看見肋骨，風一吹都能打個趔趄，哪有半分軍人的模樣？
這些兵士的裝備更是沒法提有人扛著家里傳下來的老舊長矛，木柄都裂了紋；
有人握著鋤頭、鐮刀就上了陣，說是兵器，倒不如說更像農具；
還有些人連趁手的家伙都沒有，只能撿幾塊石頭揣在懷里。雖說清點人數時能湊出數萬之眾，可真到了戰場上，一听見對方的喊殺聲，先慌了神往後縮的，往往就是這些沒經過訓練的兵。
宋婉章早前也知曉劉晃的窘境，特意下令讓後勤部門給淮西調撥了一批刀槍甲冑。
可劉晃的隊伍實在太龐大，運來的武器分下去，連十分之一的人都配不齊，最後還是有九成兵士，只能攥著農具硬撐。
劉晃看著手下那副寒酸模樣，也只能嘆氣“能有口飯吃、有個地方落腳，大伙肯跟著我扛家伙，就已經夠意思了。”
再看偽秦這邊的廖空舟，日子也沒比劉晃好過多少。
他本是昔日車可虯手下的四大家將之一，其他三家將都是車可虯的故舊，唯獨他是後來被招安的，後來雖然都是府帥但在偽秦軍中的地位自然高不到哪兒去。
上頭撥給他的兵，要麼是別人挑剩下的老弱——有個老兵都快六十了，連弓都拉不開；要麼是沿途收編的流寇，這些人打家劫舍是老手，真要列陣打仗，跑起來比誰都快。
廖空舟的隊伍，說是軍隊，倒更像一群披著軍裝的強盜。
每次行軍，兵士們總想著繞開有守軍的城池，專挑偏僻的村落下手，搶些糧食、布匹就走，別說攻城拔寨了，連跟正規軍正面交鋒的勇氣都沒有。
時間一長，偽秦軍中就傳開了“流寇元帥”的外號，有人見了他，表面上喊“元帥”，背地里都憋著笑議論“廖元帥哪是領兵打仗，分明是帶著人劫道呢！”
也虧得這荒唐的“匹配”，劉晃和廖空舟這兩個戰場菜鳥，竟在淮西耗了近一個月。
白天里，兩邊兵士隔著戰壕對罵，偶爾放幾箭、扔幾塊石頭；到了夜里，又各自縮在營寨里啃干糧，誰都沒本事徹底打垮對方，倒讓這場仗成了淮西地界上一場滑稽的鬧劇。
可此時此刻，廖空舟卻沒心思再“鬧”下去了。他坐在臨時搭建的帥帳里，手里攥著一張皺巴巴的地圖，眉頭擰成了疙瘩——淮西能搶的地方，早就被他的人翻了個底朝天。
先前還能靠著劫掠村落補充糧草，如今方圓百里的村子，要麼人去樓空，要麼築起了土圍子抵抗，兵士們連著三天都只能喝稀粥，不少人已經開始私下抱怨。
“再這麼耗下去，不等劉晃來打，弟兄們先得散伙！”廖空舟狠狠拍了下桌子。他心里清楚，劉晃打仗雖不行，可組織能力倒有幾分門道。
早在大軍剛到淮西時，劉晃就下了令，讓各縣組織民間團練——說是團練，其實就是把佃農、獵戶湊在一起，發把刀、教幾個簡單的招式就成。
可架不住人多啊，這些團練分布在各個村落，廖空舟的人一靠近，就有人敲鑼報警，要麼引著兵士往埋伏圈里帶，要麼纏著不放，讓劫掠的計劃一次次落空。
更讓廖空舟頭疼的是，劉晃還在幾個關鍵的路口、渡口動了手腳——要麼用土和石頭築起丈高的堡壘，派幾百兵士守著；
要麼把渡船鑿沉，在岸邊埋上尖木。廖空舟試過兩次強攻，結果兵士們死了上百，連堡壘的邊都沒摸到，最後只能灰溜溜地撤回來。
“堅壁清野”這四個字，更是像塊石頭壓在廖空舟心上。自從偽秦南侵的消息傳開，劉晃的堂弟劉其——也就是負責淮西物資調配的官員兼節度使。
他直接下了狠令凡是廖空舟可能經過的地方，糧食要麼運走，要麼燒掉；水井要麼填了，要麼投上石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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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空舟的隊伍好幾次斷了補給，兵士們只能靠挖野菜、啃樹皮充饑，戰斗力一天比一天差。
就在廖空舟愁得睡不著覺時，探子又帶來了一個讓他渾身發冷的消息安木王朝的韓霍，已經打敗了偽秦的謝成，正領著三萬精銳往淮西趕來，說是要支援劉晃。
韓霍的名聲，廖空舟早有耳聞——那可是實打實靠戰功拼出來的將領，手下的兵士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精銳，連謝成那樣的硬茬都敗在了他手里。
“韓霍來了？”廖空舟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瞬間慘白。他掂量著自己的家底老弱病殘加流寇，別說跟韓霍的精銳打，就算是劉晃手下的團練，如今都能跟他的人拼個不相上下。
要是韓霍的大軍真到了淮西，自己這點人，連塞對方牙縫都不夠，到時候怕是連跑都跑不掉。
思前想後，廖空舟猛地站起身，手指重重戳在地圖上的“鄂州”二字上“走！往西跑，去鄂州！”帳下的副將愣了愣“將軍，鄂州有展金鵬守著，那可是個硬茬，咱們去了……”
“誰要跟展金鵬硬踫硬？”廖空舟打斷他，眼里閃過一絲狡黠，“鄂州富庶，肯定有不少油水可撈。咱們趁亂去搶一把，撈夠了就往大秦跑。”
副將還是有些猶豫“可萬一……”
“沒有萬一！”廖空舟咬牙道，“再留在淮西，等著韓霍來砍咱們的腦袋嗎？今晚就拔營，動作快點，別讓劉晃察覺了！”
夜色漸深，淮西的戰場上，廖空舟的營寨里漸漸沒了燈火。一隊隊兵士背著搶來的財物，悄悄撤出了營寨，朝著西邊的鄂州方向摸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場倉促的逃路，等待他們的，或許是比劉晃更難對付的麻煩。而留在原地的劉晃，還在琢磨著明天該怎麼跟廖空舟“周旋”，壓根沒料到，對手早已跑得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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