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縣委辦公樓的燈光一盞盞熄滅，唯有董遠方辦公室門口的走廊還亮著盞孤燈。
沈佳慧已經在這兒守了快一個小時，高跟鞋在地板上輕輕蹭出細碎的聲響，眉宇間的焦灼隨著時間流逝愈發明顯。
直到樓下傳來汽車熄火的聲音，她才精神一振，快步走到樓梯口張望 。
果然是董遠方，風塵僕僕地從車里出來，襯衫領口沾著些塵土，像是剛從工地上趕回來。
“董書記！”
沈佳慧迎上去，語氣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急切。
“您怎麼跟沒事人一樣？”
她看著董遠方從容邁步的樣子，實在想不通這人心里到底裝著什麼，都這時候了還能如此沉得住氣。
董遠方抬頭看見她，腳步頓了頓，臉上露出幾分意外，隨即笑了笑︰“有什麼事？道口縣各項工作比想象中推進順利，食品產業園的地基已經打好了，三通工程的材料也都陸續到位，我剛去現場看了圈，心里踏實。”
他明知沈佳慧指的是那封在市委傳開的舉報信，卻故意裝作沒听懂，伸手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董書記，您就涮我吧！”
沈佳慧被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氣笑了，裝出生氣的樣子跺了下腳，快步跟著走進辦公室。
燈光下，她能清楚地看到董遠方眼角的紅血絲，顯然也是忙了一天，可那份從容卻半點不假。
“我的大縣長，消消氣。”
董遠方從櫃子里拿出兩瓶礦泉水，扔給沈佳慧一瓶，自己擰開蓋子，“咕咚咕咚” 一口氣就喝了大半瓶，喉結滾動的弧度里滿是疲憊，卻也透著股爽朗。
他將空了大半的瓶子放在桌上，才在沈佳慧對面坐下，雙手用力搓了搓臉，指腹蹭過眼角時，疲憊像是潮水般涌了上來，可眼神依舊清亮。
“我捫心自問，沒做啥能值得向市委舉報的事。”
董遠方看著沈佳慧，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從來到道口縣那天起，我想的就是怎麼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怎麼把項目搞起來，盡快摘到國家貧困縣的帽子。每一分錢花在哪里，每一個決策怎麼定的，都擺在明面上，經得起查。我有啥可擔心的？”
沈佳慧握著冰涼的礦泉水瓶，听著董遠方的話，心里的焦灼漸漸散去了些。
她知道董遠方說的是實話，可那封舉報信像根刺，扎在所有人心里。看著董遠方眼下的烏青，她終究還是軟了語氣︰
“話是這麼說，可市委那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董遠方打斷她，拿起桌上的項目進度表翻了兩頁。
“咱們現在最該做的，是把手里的活兒干好。只要項目推進順利，老百姓能得實惠，再大的風波也刮不垮咱們。”
董遠方的目光從項目進度上移開，心思不自覺地落在了辦公桌旁的公文包上，那里裝著一份《瑾禾農牧投資規劃》文件。
他俯身拉開公文包拉鏈，小心翼翼地將文件取了出來，遞向沈佳慧︰
“你看看這個。”
“這個葉總，不愧是做金融的，手里就一個多億的流動資金，愣是變著花樣搞出了十幾億的投資規劃。”
董遠方語氣里帶著幾分贊嘆。
“我們當時琢磨著建一百個養殖小區，結果瑾禾農牧計劃建設 30 個，而且每一個的規模都是我們之前規劃的好幾倍。”
沈佳慧接過文件，快速翻看起來。
紙張在她手中沙沙作響，她的眉頭隨著閱讀漸漸蹙起。
片刻後，她抬起頭，略帶疑問地說道︰
“粗略看一下，確實是大手筆，頗有華信這種大企業的行事風格。但是，書記，她手里也就一個來億，這麼高的融資杠桿，能行嗎？”
沈佳慧對葉瑾的一系列操作始終保持著警惕，總擔心其中會潛藏著對董遠方不利的因素。
就像這次流傳到市委的匿名信，里面就提到道口縣與瑾禾農牧之間存在利益輸送的不合規情況，這讓她心里一直不踏實。
“我們都不是專業人員，不能過早下結論。”
董遠方緩緩說道。
“對他們這些玩金融的來說，幾倍的融資杠桿或許很正常吧。”
如今，葉瑾承諾的五個億已經打到了扶貧辦的賬戶上，“三通工程” 也順利啟動，這些都足以證明對方的誠意。
此刻的董遠方，對葉瑾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懷疑，反而多了幾分信任。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政府這邊，要做到支持與監控並舉。一旦發現有違法違規等風險問題，必須及時出面干預，絕不能讓咱們老百姓蒙受損失。”
看董遠方如此看好葉瑾這套大開大合的操作方式，沈佳慧也實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反駁，只能多留個心眼，把監控工作做扎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