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樂場的旋轉木馬正唱著走調的童謠,董遠方把小寶架在肩膀上時,聞到他頭發里混著陽光和痱子粉的味道。
小芊芊攥著他的手指不肯放,奶聲奶氣地數著木馬上的彩燈︰“紅的,黃的,藍的……”
他低頭笑了笑,指尖觸到女兒溫熱的掌心,忽然想起早上出門時,岳母往他包里塞了包濕巾。
“孩子們玩瘋了容易出汗。”
陳志蓉在踫踫車區域轉了兩圈,終于在積木池邊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周楠穿著件藕粉色針織衫,正彎腰撿小芳芳扔出來的方塊積木,鬢角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眼角的細紋。
“楠姐,沒想到在這里踫到你。”
陳志蓉走過去時,踩在塑膠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周楠回過頭,手里還捏著塊黃色積木︰
“是呀,這丫頭在家待不住。”
她說話時眼楮沒離開小芳芳,小姑娘正把積木堆成歪歪扭扭的塔,鼻尖上沾了點灰。
陳志蓉蹲下來,指尖輕輕拂過小芳芳的臉頰。
“你跟阿姨一起過來的?”
周楠忽然抬頭,視線在陳志蓉身後掃了一圈,沒見孩子們,以為是阿姨打走了。
陽光穿過游樂場的遮陽棚,在她臉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倒讓那瞬間的打量顯得不那麼刻意。
“女婿回來了,正帶著孩子們坐木馬。”
陳志蓉朝旋轉木馬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眼角的笑紋里盛著滿足。
周楠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時,董遠方剛把小芊芊抱上南瓜造型的木馬,小軒軒正趴在木欄桿上咯咯笑,露出兩顆剛長出來的小虎牙。
小芳芳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踮著腳往木馬上瞅。
周楠走過去,猛地拽住女兒的胳膊,指節都有些發白。
三個孩子,眉骨都微微凸起,連笑起來嘴角揚起的弧度都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剛才老何來電話,說中午回來吃飯。”
周楠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些,慌忙拉起小芳芳的手,積木散落一地也沒顧上撿。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急促的聲響,路過攤位時,被風吹起的糖絲粘在她的裙擺上,像片融化的雲彩。
陳志蓉看著她的背影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紙巾擦了擦手。
剛才摸到小芳芳臉頰時,那孩子睫毛顫了顫,像極了小芊芊受委屈時的模樣。
“媽,剛才在跟誰聊天?”
董遠方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來,軒軒正掛在他胳膊上蕩秋千,小芊芊拽著他的衣角晃來晃去。
“周家老大。”
陳志蓉擰開保溫杯,往杯蓋里倒了點溫水。
董遠方把軒軒放在地上,動作頓了頓︰
“周研省長的大姐?”
他朝出口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到攢動的人頭,說道︰
“該過去打個招呼的。”
“算了,人都走遠了。”
陳志蓉把杯蓋遞到小芊芊嘴邊,看著她小口喝水的樣子,忽然想起剛才周楠慌慌張張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現在也是省長夫人了,倒不如從前在日報社時穩重。”
周楠牽著小芳芳的手走出游樂場,陽光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她下意識地把女兒往陰影里拉了拉,另一只手在包里摸索著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撥通周研電話的瞬間,她听見自己的呼吸聲有些發顫,像被風刮得不穩的燭火。
“剛才在游樂場,看到董遠方帶著他兩個孩子。”
周楠的聲音壓得很低,眼角卻不由自主地瞟向身後,仿佛董遠方會突然追出來。
“我上眼一看,他的兩個孩子跟芳芳長得太像了,我謊稱你姐夫要回來吃飯,趕快離開了。”
她低頭看著小芳芳用腳尖碾著地上的石子,那模樣跟方才木馬上的芊芊如出一轍,心尖忽然像被針扎了下。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周研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平靜傳過來︰
“我覺得沒啥,現在長得像的孩子多了去了,可能以後大了,長開了就好了。”
周楠正要再說些什麼,听筒里突然傳來忙音,她舉著手機愣了愣,陽光照在屏幕上,映出她眉間深深的褶皺。
省政府辦公室里,周研把手機往桌上一扣,搪瓷杯里的茶水濺出幾滴在文件上。
她盯著那片洇開的水漬,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剛才大姐的話像塊石頭投進水里,攪得她心湖翻涌。
董遠方在京都?
她猛地抓起電話,撥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突出。
“董遠方回了京都?”
電話接通的瞬間,周研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
听到沈佳慧肯定的答復,她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後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得發黏。
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嘩嘩響,像無數雙眼楮在盯著她。
桌角的電腦還亮著,貼吧里的帖子刷新得飛快。
道口縣領導嫖娼被抓的標題刺得人眼楮疼,那張董遠方走進朝陽大酒店918房間的照片拍得十分清晰,就是董遠方微醉的樣子。
緊接著放上的一張照片,一男一女被狼狽帶走,半側著臉輪廓有些模糊,但是跟董遠方也十分相像,而“918”的房間號清晰準確。
周研的手指劃過屏幕,指尖冰涼 —— 她盯著這幾張照片看了一上午,沈佳慧的電話卻遲遲沒來,這本身就透著蹊蹺。
“那嫖娼的又是哪一位?”
她對著空蕩的辦公室喃喃自語,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節奏。
董遠方明明在京都陪孩子,這照片是誰拍的?又是誰故意把他扯進來?
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她緊鎖的眉頭。
周研抓起水杯猛灌了一口,茶水的苦澀漫過舌尖 。
為啥清晰地拍到同一個房間,而此刻董遠方卻在京都陪孩子?
她放下杯子時,杯底與桌面踫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刺耳。
難道又有人做局?
借著桃色新聞把髒水潑向董遠方,是想攪黃他在道口縣的發展,還是想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