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駛離嵩州城區時,暮色正沿著公路緩緩鋪展。
後座的覃崢嶸早已備好匯報材料,紙張邊緣被指尖捻得發卷。
“書記,這次去汽車城,我們收獲頗豐。”
覃崢嶸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卻在瞥見董遠方沉靜的目光時微微收斂。
“有秦墨書記親自打招呼,原主任全程陪同,主要幾個汽車廠商…… 听說世紀客車已經跟我們合作,也紛紛願意跟我們繼續接觸和洽談。”
他說著,將一些企業的資料遞過去。
董遠方接過資料,的手指還帶著酒後的微顫,指腹摩挲著 “世紀客車” 四個字。
略帶嚴肅的語氣,說道︰
“我跟項總給你們牽個線,剩下的就是你們招商局和汽配園區的事情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宿醉未消的沙啞,目光掃過覃崢嶸瞬間繃緊的側臉。
“把各種招待細節做好,工作對接高效有序,現在是我們求人來投資,合作的態度很重要。”
這句話像枚細針,刺破了車廂里的喜色。
覃崢嶸喉結動了動,耳尖泛起紅潮。他想起上個月那個投訴電話,小企業老板在電話里哽咽的聲音 —— 招商專員摔文件的脆響,與此刻董遠方翻動紙張的動靜重疊在一起,讓他攥著褲縫的手心沁出冷汗。
車過收費站時,欄桿升起的 “ 嗒” 聲里,覃崢嶸突然開口︰
“書記放心,我回去就組織全員培訓,把態度問題當作紅線來抓。”
項南從後視鏡里看了眼覃崢嶸,又瞥向閉目養神的董遠方。
遠處的落日將天空染成熔金,董遠方忽然睜開眼,望著窗外掠過的 “歡迎再來嵩州” 路牌,輕聲道︰
“機會抓不住,下次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車輪碾過路面的接縫,發出規律的顛簸,像在為這句話打著無聲的注腳。
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壓在朝陽市的樓群之上。
朝陽大酒店的旋轉門吞吐著晚歸的客人,董遠方剛踏進門廳,水晶吊燈的光芒便在他西裝肩頭碎成一片金斑。
項南落後半步,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公文包搭扣,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響,混著大堂鋼琴的旋律漫散開去。
包廂門被衛金龍推開時,熱浪裹挾著酒香撲面而來。
宋春江、靳修遠等人齊刷刷起身的動靜,讓紅木椅腿與地板摩擦出細碎的吱呀聲。
董遠方的目光掃過圓桌,熟悉的面孔上都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鬢角的汗珠在頂燈照射下泛著油光 ,這群正處級干部等候多時的。
“董書記快坐主位。”
衛金龍側身引路,手指在主位椅背輕輕撢了撢,仿佛那里落著看不見的塵埃。
圓桌上的台子瓶身凝著水珠,旁邊碼放整齊的青瓷杯,杯沿還留著未擦淨的唇印。
“衛局,今天你組的場,你來起個頭吧。”
董遠方落座時,椅墊發出輕微的下陷聲。
衛金龍的手指在酒杯口轉了半圈,琥珀色的酒液隨之晃出漣漪。
“董書記,各位領導,感謝大家賞臉,今天一起出來聚聚。”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聲音里裹著難以掩飾的亢奮。
“第一杯酒,我提議我們一起敬董書記,我想著大家伙今天能坐在這里,都少不了董書記的賞識和提攜。”
酒杯踫撞的脆響像一串急促的風鈴。
韓春江舉杯的動作帶著軍人特有的利落,靳修遠則微微彎腰,杯沿刻意比董遠方的杯口低了半寸。
董遠方起身時,目光掃過每個人臉上的神情。
季昌平的眼鏡片反射著燈光,霍思南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熊劍宏和胡杰對視的眼神里藏著默契…… 這些在各自領域呼風喚雨的人物,此刻都將姿態放得極低。
酒液滑過喉嚨時帶著灼熱的暖意,董遠方放下酒杯的瞬間,瞥見衛金龍悄悄松了松領帶。
窗外的夜色更濃了,酒店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流動的光斑,將滿桌菜肴的熱氣暈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暈。
杯盞交錯間,每個人心里都清楚,今晚喝了衛金龍的酒,以後都是自家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