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層薄紗悄然覆上道口縣城，會議室內的凝重氣氛隨著眾人散場漸漸稀釋。
董遠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露出被汗水浸得微透的襯衫領口。
沈佳慧跟在他身側，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響與他略顯疲憊的腳步聲形成奇妙的節奏。
身後劉少強正低聲叮囑謝斯瑩攜帶會議紀要，年輕姑娘抱著文件夾小跑兩步，發梢的碎發在走廊燈光下泛著柔光。
“董書記您看，那家羊肉湯館還亮著燈。”
沈佳慧忽然指著街角的鋪子，玻璃櫥窗里蒸騰的熱氣將 “老字號衛記” 四個字燻得模糊。
董遠方順著她的指尖望去，忽然想起自己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了，約上沈佳慧，一起去吃個夜宵。
“今天不喝羊肉湯了，我們去人民路吃個夜宵吧。”
幾個人一同，走出縣委大院，往人民路方向走去。
董遠方在一家砂鍋店門前停下，紅磚牆外掛著老式的竹編燈籠，暖黃的光線映出他眉間的倦意。
“就這家吧，他家蘿卜炖牛腩不錯。”
他替沈佳慧拉開玻璃門，撲面而來的肉香混著白胡椒粉的辛辣，瞬間驅散了春夜的涼意。
四人剛在角落的木桌旁坐下，謝斯瑩便主動起身倒水，青瓷茶壺在她手里還有些發顫。
劉少強不動聲色地接過壺柄︰“我來吧，你先看看菜單。”
沈佳慧看著董遠方將面前的青瓷碗推過來，碗底還殘留著未擦淨的釉彩紋路，對董遠方嘮叨了起來。
“董書記，人是鐵，飯是鋼，隋老師不在身邊，也要自己照顧好身體。”
她狀似隨意地提起，目光卻落在董遠方泛青的眼下，董遠方點點頭，沒有回應。
窗外的霓虹光透過鏤空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半晌才低聲說道︰
“去年冬天，我們出來吃飯，到處都是關門，整治一次後，現在好多了。”
謝斯瑩捧著菜單的手指悄悄蜷縮，她偷瞄著對面兩位縣領導隨意的談吐，忽然覺得眼前的場景與會議室里判若兩人。
劉少強見她還沒回來，走向前去。
“領導都餓了，先點先上。”
謝斯瑩是去年剛通過公務員考試的大學生，本來是要去縣工商局，正好縣政府這邊需要給沈縣長物色通訊員，就被臨時借調過來了。
她連忙隨手點了幾個特色菜，轉身帶著歉意的微笑，說道︰
“劉主任，我剛被借調過來，好多東西都不熟悉，還要多向您請教”
到縣政府報到那天，她特意去街角理發店剪了齊耳短發，發尾帶著利落的弧度，襯得那雙愛笑的杏眼愈發明亮。
“你太客氣了，沒啥請教不請教，有什麼問題，隨時交流。”
劉少強也很謙虛的回應著，說罷倆人一同回到餐桌上。
閑聊幾句後，熱騰騰的砂鍋牛肉端了上來。
董遠方舀起一勺湯，滾燙的暖流滑過喉嚨時，他朝著沈佳慧說道︰
““這砂鍋炖得爛，您多喝點湯。”
佳慧順也拿起勺子，細細品味著。
難得的休閑時間，幾個人放下一天的疲憊，享受著美食，沒去聊工作。
夜色如墨浸染著道口縣城的街巷，路燈在稀疏的行人肩頭暈開暖黃的光暈。
董遠方裹緊風衣領口，望著最後幾個挽著購物袋的年輕人消失在巷口，鞋底蹭過路面落葉發出沙沙聲響。
沈佳慧踩著高跟鞋的步伐放緩，與他並肩走過一家熄燈的五金店，玻璃門上 “旺鋪轉讓” 的紅紙條在風里輕輕顫動。
“你看那片工地。” 董遠方忽然停下腳步，下巴朝東南方向揚了揚。
數十米外的塔吊如巨臂擎天，混凝土攪拌機的嗡鳴隔著兩條街傳來，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道口縣城市化率不到 25，歸根到底，還是縣城里工廠少，就業崗位不足。”
沈佳慧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遠處的塔吊在夜空中勾勒出巨大的輪廓，鋼筋骨架上閃爍著施工燈的微光，
說道︰
“是呀，像這樣的高層小區，嵩州市這兩年像雨後春筍一樣拔地而起，我們道口整個縣城，也就這一個小高層。”
董遠方點點頭，回應道︰
“有時候，鋼筋混凝土也是一個地方的經濟寫照，很多人說，外國發達地區都住底層，只有貧民窟才是高樓”
董遠方搖搖頭，繼續講︰
“我不這樣認為，最起碼在接下來的三十年，我們華夏在城市化快速推進過程中，高層建築還是這個時代發展的見證。”
四個人的身影，在路燈下漸行漸遠。
夜宵後的簡單對話，也許醞釀著董遠方對道口，更深遠的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