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夫人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面色也隨之沉了下來。
“你是不想和瑾妃爭?”
純貴妃被問的一慌,但她還是抬眼直視雲夫人,疾聲道︰“母親,莫說眼下說什麼都還早,便是將來 兒...有那一天,有姝兒在,他也會善待咱們唐家的,不是嗎?”
雲夫人沒再接話,只靜靜地看著床榻上的女兒,眸色沉得像化不開的墨。
殿內靜了下去。
沉默漫長得幾乎讓純貴妃喘不過氣。
許久,雲夫人緩緩嘆了一聲,語氣里帶著幾分妥協,又藏著幾分無奈︰“罷了,婉兒你也說眼下都還早。先…先別多想這些了。你本就是個多思多慮的性子,眼下最要緊的是把身子養好,將二皇子平平安安撫養成人,這才是頭等大事。”
她頓了頓,伸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背,語氣稍緩︰“好在皇後已被幽禁,這宮里至少能清靜些。你與瑾妃互相扶持著,在這宮里總能得一份安穩。”
至于爭,或不爭......
雲夫人垂眸,下意識的想起甦夫人先前卜算的那一卦,那枚婉兒隨身佩戴了兩年但無端碎掉的玉蟬也浮上心頭。
而這一切念頭的盡頭,總繞不開孟姝的身影。
她別過臉,悄悄拭去眼角滾下的一滴淚,再轉回頭時,柔聲道︰“婉兒不要多想,現下我只祈願你能健健康康,穩穩當當的度過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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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夫人,瑾妃娘娘來了。”夢竹輕手輕腳走進花廳,隔著層半透的紗簾低聲回稟。
母女二人動作如出一轍,都慌忙取過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純貴妃定了定神,揚起張笑臉︰“快請姝兒進來。”
花廳外,孟姝側身從綠柳手中接過一個素色包袱,邁步進了寢殿。
雲夫人早已立在一旁,見她進來便要屈膝行禮。
孟姝一眼便察覺二人眼角濕潤,忙笑著扶住︰“夫人與我還講這些虛禮做什麼?倒是我,該先給咱們新晉的貴妃娘娘請安才是。”
說著,她當真對著倚在榻上的純貴妃盈盈下拜,行得是規規矩矩的福禮。
聲音里帶著幾分戲謔︰“臣妾給貴妃娘娘請安,願貴妃娘娘鳳體安康。”
純貴妃被她這“正經”模樣逗得臉頰泛起紅雲,偏生此刻身子虛,連起身避讓都難,只得抓起手邊的軟枕作勢要扔︰
“好呀你!明知我起不來,偏還故意來打趣兒我!”
軟枕自然沒真扔出去,只輕輕落在榻邊的錦褥上。孟姝上前偎著雲夫人走近榻前︰“這可不是打趣,是真心恭賀。昨兒當真凶險,臨走前你還昏沉著,今日瞧著氣色可算好些了。”
雲夫人瞧著眼前這場景,心里熨貼極了。
自上回在大皇子滿月宴上見過孟姝之後,五個月未見,她通身的氣度竟似又沉穩了幾分,眉宇間也多了一分從容。
雲夫人堅持著依規矩,對著孟姝屈膝行了個跪禮。
孟姝微微一怔,忙上前去扶,臉上掠過一絲不自在︰“夫人何必如此,婉兒生產關頭,無論如何我都會顧著,何況我與她的情分?您這樣反倒生分了。”
雲夫人將禮數行完,真切道︰“禮不可廢,何況娘娘對侯府、對婉兒的這份恩重,實在當得起這一禮。”
孟姝望著她鬢邊竟新生了一縷白發,忍不住心頭微動,眼底的神色復雜了幾分,似有感慨,又有難言的滋味。
“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純貴妃適時拿起榻邊的包袱,笑著打岔。
她指尖輕挑開系帶,見里面疊著幾件巴掌大的小衣裳,不由眼楮一亮︰“姝兒繡的比我那些歪歪扭扭的強多了!還有這個……”
“母親您看”,她拿起塊虎頭形圍嘴,上面還留著淡淡的奶香味,“這是玉奴兒用過的?真好,帶著大福氣呢。”
純貴妃笑著拉住孟姝的手,將她拽到榻邊坐下,又抬頭看向雲夫人︰“母親不必總這般客氣。我與姝兒情同姐妹,又自小在一處長大,您這樣該讓她渾身不自在了。”
孟姝順勢坐下,指尖拂過那幾件小衣裳,笑道︰“玉奴兒穿舊的那些,想著或許能沾點喜氣,便讓綠柳收拾了些帶來。”
雲夫人看著兩個姑娘說笑,臉上的鄭重漸漸柔和下來。
三人說了些話,純貴妃眉宇間漸漸染上倦意,打了個輕淺的哈欠。孟姝見狀,便笑著起身,對雲夫人道︰“夫人,咱們去書房坐坐,讓婉兒歇會兒。” 又轉頭對侍立一旁的夢竹叮囑,“你好生守著,婉兒醒了便來知會一聲。”
到了書房,剛分主次坐下,孟姝便屏退左右,不等雲夫人開口相問,先緩聲道︰“皇後雖被幽禁,可震北侯府根基深厚,斷不會輕易扳倒。要讓皇上下定決心廢後,非得有足以撼動其根本的罪名不可。”
雲夫人聞言,神色驟然一凜,身子微微前傾︰“瑾妃娘娘莫非…抓到什麼把柄了?”
孟姝搖頭,“暫時還沒有實證,其實早在行宮那會兒,便覺有些不對勁,這一年多過去,這份懷疑倒是越來越明顯。”
她抬眼看向雲夫人,眼底帶著幾分審慎,“夫人回去後,多留意些震北侯府從西南請來的女醫,或許能從她身上查到些......”
雲夫人俯身細听,待孟姝話音落定,神色愈發凝重︰“府里先前已暗中查過,那女子並非尋常醫者,原是西南一帶的巫醫。回去後我便加派人手,一面緊盯著她的動向,一面讓人往西南一代細細查訪。”
孟姝點頭,雲夫人又問︰“慶國公府那邊,府里前些日子也摸到些線索。上回娘娘遞了話讓暫且按下,我們便沒再深查,只悄悄將那些零碎線索,一點點透給了童大人手下的人,想來過些日子就有動靜兒了。”
孟姝听完雲夫人所說,不由眼前一亮,隔了會兒沉吟道︰“那要看皇上...能否容下慶國公府了。”
兩人在書房待了半晌,自始至終,雲夫人未提半句二皇子,孟姝也默契地不曾觸及這層,只專注于眼下的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