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初透,眾嬪妃齊集仁明殿請安。
不出眾人所料,皇上也在。皇後端坐鳳座一側,面沉如水。
景明展開黃絹,朗聲宣讀︰
“昨日納涼宴沈氏腹痛動胎一事,經查,膳食局掌膳瀆職,致食材把控失察;負責面案之御廚李德全玩忽職守,于沈氏所食荷花酥棗泥餡中混入山楂,險傷龍胎,其行難恕。著即杖斃,以儆效尤。
謝氏協理宮務期間,未能悉心督察,致生事端,辦事不力,著降為美人,罰俸半年,以示懲戒。”
宣讀畢,皇上劍眉微蹙,掃視殿中眾人,冷聲道︰“後宮諸事,關乎皇家顏面與子嗣安危,爾等皆需盡心竭力,若再有疏失,定不輕饒。”
言罷,將中秋夜宴的差事指派給了純妃,並命孟姝協同辦理,以確保宴會順遂。
眾嬪妃斂首听訓,謝美人發髻上的金累絲蜂蝶趕花簪已換成素銀簪,在晨光中泛著冷色。她淒然跪地謝恩,再無昨日的明艷與神采。
純妃微微抬眸,看向孟姝的眼神流露出一絲無奈,和當年在雲隱院被林先生強塞課業時的模樣毫無二致,隱隱還夾雜著些許煩躁。
晨省結束後,純妃便立刻與孟姝著手籌備。好在謝美人倒也還算盡心,命人將宴程冊子一一交割清楚。
淑景殿內。
皇後親來探望沈婕妤,恰逢崔喚正為其請脈,皇後垂眸問道︰“沈氏的情形如何?”
“回皇後娘娘,沈婕妤胎息穩健,雖暫受驚擾,然母體根基深厚。服過安胎飲後,只需靜養旬日,避食生冷,便可無虞。”崔喚躬身回稟。
沈婕妤面色尚可,聞言欠身道︰“請皇後娘娘寬心,都是臣妾昨兒一時貪嘴,往後再不敢了。說來也是怪,近些日子臣妾總覺著餓得緊......”說著說著聲音漸低,仿佛也覺著有些丟臉面似的。
皇後微微頷首,溫聲道︰“你如今正懷著身孕,這再正常不錯。不過也需注意著,每日里讓月環攙著你在院子里多走動,于胎有益。”
月環在一旁福身領命,沈婕妤听了這話神色懨懨的,隨即像是又想起什麼,撫著肚子柔聲道︰
“都說母子連心,臣妾覺著這一胎定是皇子。昨兒那樣凶險也挨了過來,待出生後又有皇後娘娘照拂,可見他是個有福氣的。”
皇後勾了勾唇角,余光看向崔喚,“郭修儀的脈案,你在太醫院當值時可曾見過?”
崔喚面露難色,跪在地上請罪︰“郭修儀閉門不出,每三日請簡太醫看診,按太醫局規矩,宮里娘娘孕中的脈案,都由專司太醫掌管,微臣尋了幾次機會都未能得見。”
杏雨輕聲道︰“娘娘,簡太醫是江湖游醫出身,當年在晉州時治療時疫有功,才得了皇上賞識。修儀娘娘的父親也與他熟識,正是因有這一層關系,郭修儀才如此信任簡太醫。”
皇後沉吟半晌,眸色漸深︰“本宮記得,簡太醫同時也為純妃請平安脈......倒是有些意思。”
“郭氏乖覺,竟如此謹慎了。本宮既來了淑景殿,也不能厚此薄彼,要親去探望一回才好。”
離開淑景殿時,日頭已微微西斜。
崔喚提著藥箱跟在皇後一行後面,行至一處幽靜的回廊。皇後忽地停下腳步,她微微側首,看向他。
“听聞崔太醫在民間時,最擅‘斷胎’之術,這等本事在太醫院眾多太醫中亦是難得。本宮再問你一次,沈氏腹中所懷,究竟是皇子,還是公主?”
崔喚心中一緊,只覺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他戰戰兢兢回道︰
“微臣豈敢有半分欺瞞娘娘。一個月前微臣便有診斷,沈婕妤左脈滑而細軟,右寸脈浮而短促,主...主女胎無疑。微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絕無虛言。”
——診胎男女,本非醫者所能妄言,更不可執此謀利。況且,以脈經判斷,當以妊娠四月為準,可即便如此,也是十僅中五,多有謬誤。
但崔喚有所不同。
他精研婦科二十余年,診胎鮮少失手,也正因如此,蔣家才會暗中將他送入太醫院。
崔喚說完,低眉順目的站在原地听命。
金紅的余暉,斜斜地潑灑在朱紅色的宮牆上,皇後立于回廊之下,半邊臉被殘陽鍍上一層薄薄的光,另半邊則隱在漸濃的暗影里,眉目深沉,晦暗難辨。
她唇角微勾,眼底漸漸有了笑意,襯得那張半明半暗的臉愈發詭譎。
......
玉輪將盈,夜氣微醺。
景明提前遣人遞了話,聖駕亥時臨幸粹玉堂。
綠柳提前吩咐宮人掃灑焚香,讓冬瓜去做了皇上素日里愛用的點心,又早早讓金喜在廊下掌了鎏金宮燈。
孟姝核對完明日夜宴前的宮務,剛從書房出來,就被她拉著去了西暖閣。
眼見殿內殿外沒有一個人閑著,全都打著精神忙碌,孟姝神情茫然了片刻。
待走進暖閣,熱氣彌漫,里間已備好溫湯,水上漂著玫瑰、茉莉花瓣,夏兒手臂上擱著繡有牡丹纏枝紋的帛巾,正站在浴桶邊笑意盈盈的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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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頭回侍寢了,外面何必這般大費周章?”
綠柳手上不停,利落地解開孟姝腰間的衣帶,“我的好娘娘,雖說不是頭一回,但在靈粹宮接駕可是頭一遭啊,不然景內官怎麼會巴巴地遣人提前遞話?
屋里的薰籠奴婢已經提前準備好,帳幔也都換了吉慶的,現下就差為娘娘沐浴梳妝了。”
夏兒幫著綠柳更衣,抿嘴笑道︰“娘娘,您就听綠柳姐姐的吧,後宮里都講究這個,喬遷新居加上頭回承寵,如此隆重也是要討個吉利。”
“可不是!”綠柳感慨︰“要不是梅姑姑特意過來提點,奴婢還真不知道這些門道。”
溫熱的水汽在浴間氤氳開來,孟姝踏入浴盆,捏了捏綠柳胳膊上的肉,“沒有姑姑在前頭撐著,咱們綠柳不也安排得妥妥當當,已經很有掌事女官的氣派了。”
夏兒在孟姝身邊待的久了,也沒之前那麼拘束,打趣道︰“咱們靈粹宮沒有掌事嬤嬤,綠柳姐姐可不就是奴婢們的‘小姑姑’麼。”
“你這丫頭!”綠柳耳根一熱,作勢要擰夏兒的嘴,兩人笑鬧間,水花濺了一地。
快沐浴完時,夏兒出去取香膏,孟姝問︰“下半晌皇後娘娘從淑景殿出來,去了郭修儀那?有什麼動靜?”
綠柳壓低聲音道︰“梅姑姑方才來時提過一嘴,說是不打緊。不過皇後娘娘回去後,派人往疊瓊閣送了兩盒補品,簡太醫驗過了,倒是干干淨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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