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楊子龍成為守護世界的聖者，也看到了他化身毀滅一切的魔神；看到了他建立不朽的功業，也看到了他墜入無盡的虛無。
所有的未來，都因他而起，卻又都無法將他定義。
守墓人沉默了許久，整個大廳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終于，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你們，可以離開了。”
這話是對著其他四十人說的。
眾人皆是一愣，包括傳奇小隊的成員。
這是什麼意思？面試這就結束了？
“通過了？”有人不敢置信地問。
“或者，沒通過。”守墓人的回答模稜兩可，“答案，你們自己會知道。”
眾人面面相覷，但沒人敢質疑院長的決定，紛紛躬身行禮，然後帶著滿腹的疑惑，轉身從大廳另一側的門離去。
“楊子龍同學留下。”
秦明月等人看向楊子龍，眼神中帶著擔憂。
楊子龍對他們搖了搖頭，示意他們安心。
很快，空曠的大廳里，只剩下守墓人和楊子龍兩人。
“他們都走了，你不怕我殺了你？”
守墓人重新拿起刻刀，輕輕刮著木頭，頭也不抬地問。
“前輩想殺我，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支開他們。”楊子龍平靜地回答。
守墓人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眼，那雙洞悉一切的眸子，第一次如此專注地鎖定在一個人身上。
“你很特殊。”
“很多人都這麼說。”
“不，你不知道我說的‘特殊’是什麼意思。”
守墓人放下手中的東西，身體微微前傾，
“我執掌內院三百年來，面試過上萬名天才。“
”我看得到他們的過去，他們的現在，以及他們最有可能走向的未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楮。
“我的異能，是‘預知未來’。我看到的不是模糊的可能性，而是基于一個人所有特質，最終會導向的，那個大概率會發生的‘果’。“
”我通過選擇不同的‘果’，來引導學院，乃至這個世界的走向。”
守墓人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楊子龍面前，近得能看清他眼中交織的金紫二色。
“但我看不透你。”
“我看到了那個白袍小子會成為聖光教派百年不遇的領袖，看到了那個玩斧頭的會成為邊境戰場的絞肉機，我甚至看到了你那個小隊里，每個人最終的歸宿。”
“但你……”
他盯著楊子龍，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探究與凝重，
“……你是一個無法被定義的‘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變數。”
“現在，告訴我。”
“你，究竟是什麼？”
空曠、潔白的空間，守墓人那一句“你，究竟是什麼”如同一柄無形的重錘，敲擊在寂靜的空氣中，蕩開層層回音。
這個問題足以讓任何心懷鬼胎的人靈魂顫栗，讓任何天驕俊彥陷入自我懷疑。
然而，楊子龍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了守墓人的預料。
他沒有驚慌，沒有迷茫，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意外都沒有。
他那雙交織著燦金與暗紫的眼眸，在最初的對視後，竟緩緩浮現出一抹……釋然。
仿佛一個背負了許久沉重秘密的人，終于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
“前輩，您這個問題，可問倒我了。”楊子龍的嘴角甚至還勾起了一絲無奈的弧度，
“我要是知道答案，或許就不會站在這里了。”
這近乎調侃的回答，讓守墓人那雙看透萬古的眼楮里，困惑之色更濃。
他執掌內院三百年，見過狂妄的，見過謙卑的，見過野心勃勃的，也見過心如死灰的，唯獨沒見過楊子龍這樣的。
面對自己未來是一片混沌的宣判，他非但不懼，反而像是卸下了什麼包袱。
“你不怕？”
守墓人忍不住追問，
“一個連我都看不透的未來，意味著無盡的變數與危險。”
“它可能讓你登臨絕頂，也可能讓你在下一刻就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你所珍視的一切，都可能因為你的‘不確定’而化為泡影。”
“怕？”楊子龍咀嚼著這個字，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曾經怕過。”
他的目光飄向遠方，仿佛穿透了這潔白的大廳，看到了那片冰封萬里的極寒之地。
“在冰封秘境，我曾誤入一處奇異之地。”
“在那里，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只有無盡的孤寂和……我自己。”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遙遠，“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您口中那片混沌的迷霧。我看到了自己化身聖光，普照萬物；也看到了自己墮入深淵，毀滅眾生。”
“那段時間，我確實很害怕。我怕自己成為後者，怕自己親手摧毀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守墓人靜靜地听著，沒有打斷。
他明白了，楊子龍的特殊，並不僅僅在于他的未來，更在于他早已知曉自己的未來是何種模樣，並且已經為此掙扎了許久。
“那後來呢？你又是如何坦然接受的？”守墓人問。
“後來我想通了。”
楊子龍收回目光，重新直視著守墓人，眼神清澈而堅定，
“既然未來有無數種可能，那就意味著，沒有一條是注定的。”
“既然連您這樣的存在都無法定義我的‘果’，那恰恰說明，決定權，一直都在我自己的手里。”
“看不透，總比一眼就看到盡頭要好，不是嗎？”
這一番話，讓守墓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那雙渾濁的眼眸中，波瀾再起。
他審視著眼前的年輕人，第一次，不再是以一個考核者的身份，而是以一個平等的、對未知充滿探究的求道者身份。
“好一個‘決定權在自己手里’。”守墓人緩緩點頭，似乎認可了他的說法，
“既然如此，我換個問題。”
他向前一步，氣勢陡然一變。那佝僂的身軀仿佛在瞬間變得挺拔如山，無形的壓力如潮水般涌向楊子龍。
“你為何而戰？”
“你的力量，你的決心，你的意志，源自何處？”
“是為了站在世界之巔，享受萬人敬仰？還是為了獲得永恆的生命，俯瞰滄海桑田？”
“又或者是，為了滿足你心中那光明與黑暗交織的、最原始的破壞欲與征服欲？”
這個問題，比之前那個更加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