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那片由惡靈王“君臨”意志所構築的,令人窒息的永恆黑夜,如同一場荒誕的噩夢,被初升的朝陽徹底驅散。
陽光穿過彌漫的硝煙與塵埃,為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鍍上了一層柔和而溫暖的金邊。
戰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了惡魔的咆哮,沒有了能量的轟鳴,只剩下晨風吹過廢墟時,發出的嗚咽。
那道曾如神山般屹立,撐起整個國度脊梁的金色身影,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
光,正在散去。
那璀璨的金,那聖潔的白,像是一場盛大煙火後的余燼,化作億萬光點,緩緩地,溫柔地,準備回歸這片他守護了一生的天地。
“踏……踏……踏……”
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片死寂。
楊子龍終于趕到了。
他身上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在奔跑中被風撕扯得不成樣子,那張向來沉穩的臉上,掛滿了干涸與新生的淚痕。
他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前方。
看著那個即將消散,連輪廓都已模糊的光影。
那股以他為中心,神聖而莊嚴的“光明領域”,早在他看到外公以身化光的那一刻,便因心神劇震而潰散。
此刻的他,不是什麼五階聖皇,不是什麼傳奇小隊的領袖,只是一個即將失去至親的孩子。
“外公……”
一聲呢喃,從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帶著無盡的沙啞與顫抖。
他想跑過去,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終于,他來到了光影的面前。
那道身影已經淡薄得如同風中的一縷青煙,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失。
楊子龍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
堅硬的碎石刺破了他的膝蓋,滲出鮮血,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一種比任何傷口都要尖銳,足以撕裂靈魂的痛楚,正從他的心髒深處,瘋狂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不……”
他伸出手,徒勞地想要抓住那些正在飄散的光點,可指尖穿過的,只有冰冷的空氣。
“別走……外公……”
他終于崩潰了,這個在任何絕境中都未曾低頭的少年,此刻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來了……你看看我啊……我來了……”
他語無倫次地哀求著,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劇烈地聳動。
“求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那即將徹底消散的光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喚,微微一頓。
無數飄散的光點,奇跡般地重新匯聚,在楊子龍的面前,勉強凝聚成了一只近乎透明的手掌。
那只手,輕輕地,帶著一絲早已逝去的,卻又無比真切的溫暖,落在了他的頭頂。
“傻孩子……”
一道微弱到幾乎無法听清的聲音,卻清晰無比地,直接在他的靈魂深處響起。
“哭什麼……沒出息的樣子。”
楊子龍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中,他看到了一張由光芒勾勒出的,無比熟悉的笑臉。
那笑容里,沒有了決戰時的剛烈,沒有了生命盡頭的遺憾,只剩下最純粹的,對外孫的慈愛與驕傲。
“外公……”
楊子龍哽咽著,伸出手,想要撫摸那張臉,卻又怕自己的觸踫會加速它的消散。
“我……我沒哭……”
他倔強地用手背胡亂抹著臉,可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臭小子,還嘴硬。”楊天德的笑意更濃了。
那只虛幻的手掌揉了揉他的頭發,動作一如往昔。
楊子龍的記憶,瞬間被拉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時候他還很小,在軍區大院里跟別的孩子賽跑,摔破了膝蓋,流了很多血。
他不敢哭,因為他知道外公最討厭男孩子哭哭啼啼。
他強忍著,一瘸一拐地走回辦公室,看到外公正襟危坐地在看文件,便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
外公沒有抬頭,只是從抽屜里拿出一顆用糖紙包著的水果糖,不看他,直接丟在了桌上。
“拿著,別杵在這兒礙眼。”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嚴厲。
可他撿起糖的時候,卻看到外公放在桌下的那只手,攥得緊緊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從小到大,他所感受到的,都是這樣笨拙而深沉的愛。
“外公,你別說了……省點力氣……”
楊子龍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龍戰天前輩他們……”
“沒用的。”
楊天德打斷了他,聲音依舊平靜,
“這是意志的燃燒,是生命的絕響,神仙也救不回來。”
他頓了頓,那張光影構成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軍人特有的坦然與堅毅。
“而且,我從沒想過要人救。
身為軍人,馬革裹尸,戰死沙場,本就是天職。”
楊子龍猛地抬起頭,那雙哭紅的眼楮里,第一次充滿了無法理解的茫然與抗拒,
“什麼狗屁天職!憑什麼!憑什麼是你!?”
“死,並不可怕。”
楊天德看著他,目光變得悠遠而深邃,仿佛穿過了眼前的孫兒,看到了他身後那片剛剛迎來曙光的城市,看到了城市里那些劫後余生的百姓。
“如果我的犧牲,能換來炎黃千千萬萬個家庭的未來,
能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必再面對今夜這樣的絕望,
那我的死,就比泰山還重。很值。”
“值?”
這個字,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楊子龍的心里。
他無法理解。
他看著眼前即將消散的外公,看著這片滿目瘡痍的大地,一種巨大的荒謬感與無力感席卷了他。
“我不懂!”
他幾乎是吼了出來,
“什麼未來?什麼炎黃?\"
\"我只知道你是我外公!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媽走了,現在你也要走!為了那些……所謂的值得?”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絕望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