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眼眸中閃爍著一份自信,可這份自信卻讓林生有些膽寒。
她繼續道︰“後來,我開始搭建自己心願的一塊棲息之地。
沒想到,越是做那些事情,饑餓感就越強烈,我的胃口變得越來越大……,那時候,我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變成了像他那樣的怪物。
當我剛剛把一處宅院搭建好時,騰根突然出現了。……我被他吃了!我在原地等他回來,盼著他回來,盼了很久很久,他卻沒有一絲情感的把我吃了!”
林生當然知道,騰根是專門吃惡鬼的神明,他這樣做也可以被理解。只能說,這女人從西晉一直到現在,不知道毀在她手里的靈魂有多少!不吃她吃誰?!
只是……林生問道︰“那就是說,你現在應該還在騰根的肚子里嘍?”
林生不由得好奇,既然在騰根的肚子里,自己又是怎麼進入到這個幻境的,而且那騰根還時不時閃現一下,難道是他自己能鑽進自己的肚子里?
老太太搖搖頭︰“後來,他把我帶到了一個泥塑雕像里,說是讓我好好在里面反省。我又有什麼錯,憑什麼讓我反省?我只不過心里一直有他而已。
于是,我來到了這片荒漠,剛來的時候,這里什麼都沒有,于是,我便耗盡我所有的精力將這里打造成如今這般模樣。”
林生好奇問道︰“可是,我來的路上看見了很多游魂,他們又是怎麼進來的?畢竟這里是騰根才知道的地方。”
老太太突然大笑起來,那笑聲讓林生的雙瞳微縮,渾身的真氣也在這笑聲中漸漸變得雄厚起來。
“眾生相,在我生前死後都見過的,所有人的欲望我也都曾體會過,我這個人,很害怕孤單,畢竟已經過去了千年,我不能一直這樣孤獨的等待著,所以,我創造了這里的一切!”
一旁的葉靈兒突然發出了老太太的聲音︰“我就是她年輕時的樣貌,你也見到了,是不是也算是如花似玉呢……”接著,年輕美貌的葉靈兒流出了一行淚︰“可他,卻從未看過我……”
就在此刻,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林生看到,葉靈兒的身形與老太太的身形相重疊,美麗的葉靈兒,一瞬間如同煙霧一般消散不見了。
“我變幻出了眾生相……這里,所有人都是我!”老太太的聲音大如洪鐘,听得林生不由得捂上了耳朵。
就在此間,這里的整個房間開始扭曲,窗外的所有建築也跟著扭曲起來,就像是沙粒堆積的那些建築,被一陣強風吹散一般。
更為恐怖的是,門口的那個黑衣鬼像是被老太太磁鐵般的身軀吸引過來了一般,毫無道理地與她重疊、消散,接著是那個侍從、水池中的男女、街道上的路人、拳館里的觀眾、拳館里的那些拳手……
很久,老太太重新變成了葉靈兒的樣貌,她可愛的樣貌卻說出了一句冰冷的話︰“鬼城就是我。你們三個,……不屬于這里!”
接著‘啪!’的一聲,賴小明和羅小浩一下子便來到了林生的面前,他們一臉茫然,林生則是膽戰心驚!
當他看到自己的兩個徒弟時,下意識便觸發了鱗片中隱藏的那個元氣罩技能!渾厚的真氣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卻也讓兩個徒弟陷入了更加疑惑的迷茫中。
葉靈兒卻大笑著說道︰“哈哈哈……沒想到你林生竟是如此膽小之輩!他們是你什麼人,需要像這樣來保護?”
林生也是一臉震驚,自己明明從未學習過那個技能,怎麼居然就這樣呈現出來了?那感覺就如同會飛的鳥兒在扇動翅膀一般的自然而然!
賴小明和羅小浩對視一番,看著光罩外的漂亮女人,又看了看身後的師父,不明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生嚴肅地說道︰“他們是我的徒弟,我必須保護好他們。”
“兩個凡人?真是浪費了你那身本事!……那麼,騰根又是你什麼人?”女人問道。
林生不假思索地直接說道︰“他是我師父。”
賴小明和羅小浩都傻了,心想︰不是吧,他不是你大哥嗎?都是哥們兒,怎麼這會兒就成了師父了?師父,你到底有多少師父?我們到底有多少師爺?
女人後撤半步,一臉的委屈,她頹喪地搖頭︰“他居然讓徒弟來取我性命!居然到了現在,都不肯出來見我?……天啊!……我葉靈兒等了他千年,卻換來如今這步田地……這不公平!……騰根!潘公子!你到底在哪兒啊?……”
在一陣陣女人的嘶吼中,她漸漸流出了淚水,千年的委屈像在這一刻爆發,林生都覺得眼前的女人太委屈。
一個暗戀者面對自己心儀的人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不僅如此,她甘願被封閉在這樣的一個空間里,為的就是能等到他,哪怕是看他一眼……愛而不得有很多種,像如此執著的單戀,林生此生也只有見過這一位了。
賴小明和羅小浩一直沉默著,他們在這樣的氣氛下,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剛剛還在和紅姐聊著前塵往事,突然之間,紅姐先一步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帶走,兩人正在追趕的路上,就被一下子𦼦進了這樣的空間里。
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那就是,眼前這位如花似玉的女人,一定就是那個大boss了!否則,自己的師父,萬不可能與她說那麼多廢話。
只是,那女人看起來淒淒切切好不悲涼的,似乎和騰根有一腿?!這可是個大瓜,出去以後,非要拉著騰根好好聊聊不可!不過,女人說得那個潘公子又是什麼情況……
林生在這一刻有了一絲惻隱之心,于是問道︰“靈兒姑娘,要不,你直接把那個權杖交給我吧,這樣,我們都相安無事,你還可以繼續等著他。”
葉靈兒拭去眼淚,冷笑一聲道︰“你可知那權杖到底是什麼?”
林生搖搖頭,到了這一刻,他還是沒有看到所謂的權杖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葉靈兒苦笑著說道︰“什麼權杖,那是我身上的脊骨,給了你,你覺得,我還能等到他嗎?”
林生震驚了,他從未想過那個什麼所謂的權杖,竟是對方身上的最為關鍵的脊骨!騰根讓他去搶奪權杖,不就是想借自己的手殺了對方嗎?!
騰根此刻站在泥塑前,看著這一幕,不禁眼眶有些發紅。他很想收拾了這女人,可就是因為對方暗戀了自己千年,他才不忍下那個狠手。就如同一個暗戀對象突然表白對方,對方因為怕傷害到他,而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拒絕一樣。
實際上,還是不一樣,畢竟那樣的傷害不會這麼深!
這女人實在太執著,這也讓騰根頗為頭疼。可看著她越陷越深,而且越來越變態,騰根認為,這一刻不能等太久了,必須盡快解決!
他猶豫了半刻,終于開了口。
林生他們听到了天空中,傳來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葉靈兒,我一直都沒有喜歡過你,你那是用錯了情。”騰根的話音剛落,葉靈兒便伸著脖子向上看去,那雙炙熱的眼神任誰看了都會為之動容。可听到那錐心刺骨的話,讓女人仰望的臉上劃下了淚珠。那副楚楚可憐的面容,更是讓人為之憐惜。
冰冷的聲音繼續說道︰“這一點,我記得在行刑前就曾跟你說過的,後來,你做了鬼,我也曾勸你早日投胎,可你卻不听。
直到今天,我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你我雖沒有緣分在一起,我也一直秉持著各自安好的心態。
可,你現在已經入了魔,我也不能再留你了。”
女人抽噎著說道︰“潘公子,你對楊蓉姬如此多情,就連她死了,你都要為她寫詩。我呢?我可是與她一同隨嫁到你潘家的丫鬟,為什麼你從未對我有過一絲情誼?
你知不知道,我等的你好苦啊,我也不想成為今天的樣子,……
你可曾記得,當初我們一同進入你潘家大門時,我的樣貌嗎?你可曾記得,當初你們大婚當日,我是怎麼伺候喝多的你嗎?
我那時只不過是個小丫頭,可也就是在那時,我愛上了你……
在如此漫長的等待中,我每一刻都在幻想著你有一天會來接我出去,幻想著,你我成為一雙愛侶,幻想著你抱著我的那種溫暖……
可我等了這麼久,卻等來了你要殺了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懲罰我?”
騰根的聲音依舊冰冷︰“你不要忘了,你殘害了多少亡靈。那些如同殺人一般,不可饒恕!”
葉靈兒輕笑一聲,淚水卻沒有停下來︰“我殘害了亡靈?……那還不是跟你學的?當初是誰在亂葬崗吃了那些鬼的?”
騰根卻說道︰“我是專吃惡鬼的騰根,那些已經變成惡鬼的家伙,不能留在人間的。”
葉靈兒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她的頭依舊向上空望去︰“所以,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哈哈哈……是我錯了?……哈哈哈哈”
葉靈兒歇斯底里的大笑著,不多時,又像個小女孩兒蜷縮著身體抱頭痛哭。
騰根卻冰冷地說道︰“林生,你們動手吧!”
“等等!”騰根剛要關閉這一幕,卻被林生突然叫停,他皺了皺眉,問道︰“怎麼?”
林生說道︰“葉靈兒確實是真心喜歡你的。這一點我們大家都能看到。
她確實犯了很多錯,不過,我相信,她本意並不壞。
我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不過,像她那樣愛而不得的,確實令人有些難過。”
“你這是動了惻隱之心,做為一個未來的城隍,怎麼能如此行事呢?”騰根嚴肅道。
林生卻說︰“騰哥,你當初對亡妻的執念恐怕也很深吧……”
騰根說不出話來,卻在心里認定了這個說法。
林生繼續道︰“況且,這些被你困進泥塑的時光里,葉靈兒也沒做過什麼大惡之事啊。她只是執著得等著你,自己變幻出一個鬼城來陪著自己。
所以,能不能放過她?給她一個重生的機會?”
賴小明也有些看不過去了,跟著搭腔︰“是啊,騰哥,你就放過葉靈兒吧,她這麼好看的一個姑娘,不能就這麼灰飛煙滅啊。”
羅小浩卻持不同意見︰“我倒是覺得好不好看的不重要,葉靈兒很痴情,就這一點,我覺得騰哥應該放過她。她愛而不得就挺慘的了,你還要殺了她,不好,這樣不好。”
此刻的林生卻認真地回憶著騰根的容貌,思考著古裝的騰根應該是個什麼樣子。
癱在地上的葉靈兒,此刻听到三人為自己求情,不禁苦笑,在這些談話中,就連那些外人都在為自己說好話,可騰根卻一直冰冷應對。這不禁再次刺痛了她的心。
被架在外面的騰根卻不好說什麼,他也想過,若是自己跟他們說,‘你們如果動不了手,那就我來吧。’可他也怕直接面對這個葉靈兒,畢竟人家愛自己又沒什麼錯,錯就錯在,她不該去吃別的鬼。
就連這一點也有些站不住腳了,那姑娘居然說,她吃鬼是因為自己當初在亂葬崗吃惡鬼學的!說來說去,倒成了自己的錯了!
正在糾結、打抱不平、傷心欲絕等諸多情緒的氣氛中,林生突然來了個橫空出世,創造出了一個真人大小的潘公子!
當‘潘公子’立于葉靈兒面前時,葉靈兒的眼神突然有了一絲神采。
女孩兒抹了抹眼淚,接著站起身來向著潘公子走去……
“你終于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接我出去的……。潘公子……這麼多年,你還好嗎?”女孩顯得有些羞澀,紅暈的臉龐低垂下來,一只手再次抹了抹眼淚說道。
賴小明和羅小浩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幕都紛紛落了淚。
潘公子不說話,只是站在那里,林生也為這一幕動容,他甚至不忍心告訴對方,這只是個假人。
站在泥塑人身前的騰根,此刻也欣慰的笑了笑,只是視線卻被淚水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