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人正是江甦布政使丁日昌。
丁日昌原本是一位秀才,考舉人數次落榜,此人原本此生就此止步科舉仕途。
卻時來運轉,因為在鄉間辦團練後鎮壓太平軍而獲得升遷,從候補知縣一路升遷。
後來又因為太平軍奪取了他的治所縣城,又慘遭罷官。
丁日昌遭到罷官後,被曾國藩網羅到身邊,成為其忠實幕僚之一。
如今丁日昌已貴為江甦布政使。
丁日昌在廣東督辦厘金和甦松太道任上,一向重視洋務,仿制了不少洋槍洋炮。
因為甦松太道兼管上海,所以是肥缺。
其人在任上又清正廉潔,所以得罪了一大批人。
在晚清的官場上,他顯得格格不入,也因此數次遭人彈劾。
但都被曾國藩和李鴻章保了下來。
此番他帶兵前來。
一方面,由于他曾被曾國藩提拔過,因此此番增援田家鎮,是為了報恩。另一方面,他也是奉了李鴻章之命前來。
李鴻章以為剿滅西路太平軍手到擒來,也想借機分一杯羹。
曾國藩見丁日昌灰頭土臉而來。
曾國藩趕快讓他上座。
同時開口問道︰“日昌,莫非在路上遇到了長毛,為何如此狼狽?”
丁日昌嘆口氣說道︰“別提了,我在石佛寺遭到了長毛的猛攻。還損失了二十門田雞炮迫擊炮前身),那可是我剛剛改良的。”
曾國藩見他帶了大炮前來增援,更是喜出望外。
他忙問道︰“日昌,你帶了多少兵馬,多少大炮?”
“學生從江甦帶了一萬人馬前來,大炮帶了百門。到了大帥這里,剩下八成。反送了長毛二十門大炮。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原本從水路趕來,在半路也遭遇到太平軍的戰船攔截,這才換乘了陸路。”
曾國藩看了一眼旁邊的大總管安德海。
他面子有些掛不住,于是扯謊說道︰“那是一股被我湘軍擊潰的逃兵,不足為慮。”
安德海听到曾國藩到現在還在欺騙別人。
他五官幾乎擰到了一起。
他對著丁日昌直言不諱的說道︰“曾大帥是不好意思說,如今我們被包圍了。你好巧不巧,正好進來。得 ,進來就進來了,你要多出份力,幫曾大帥一把,讓咱家也得以回歸京師。”
丁日昌不認識安德海。
于是趕快拱手問道︰“敢問閣下是宮里哪位公公?”
安德海咳嗽一聲。
他沒好氣的看了丁日昌一眼。
“地方大員就沒有不認識咱家的,你是個特例。咱家在宮里也沒少听說其他官員彈劾你的事兒。你在朝廷很惹人非議,有的說你是個清官兒。有的說,你私下里賣官只收現銀。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丁日昌一听,他看了一眼安德海和曾國藩。
這才明白怎麼回事。
他譏諷道︰“安總管不在宮里伺候西太後,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督軍,當真是為太後操碎了心。”
安德海雖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仍舊大言不慚的說道︰“正讓你給說著了,咱家一方面是來宣旨,一方面還真是來勞軍的。可惜在長江上被長毛水軍偷襲,我冒著生命危險才來到這里,見到了曾大帥。你沒看到咱家都掛了彩嗎?”
安德海將自己冒死去武昌收受賄賂的事情說的跌宕起伏。
給丁日昌都听懵了。
他看到安德海果真左胳膊受了傷。
于是也不再跟他拌嘴。
他對曾國藩說道︰“大帥,既然如此被動,那就趕快突圍吧。”
曾國藩點頭道︰“我正有此意,剛要打算派人去奪取石佛寺鎮。可惜兵力都用在抗住長毛南線和北線進攻方向了。”
丁日昌撫弄頜下一把濃密的胡須說道︰“學生剛剛和搶佔石佛寺鎮的長毛打過一場,我很了解他們的實力。我就去走一趟,務必擊潰長毛一路,為大帥安然撤走做準備。”
曾國藩得了這麼一股生力軍,自然是能用就用。
丁日昌答應一聲。便毫不猶豫地提刀跨出門去。
他再次翻身上馬 ,帶著萬余人和八十門火炮,再次朝著東北方向的石佛寺鎮趕去。
看到丁日昌辦事雷厲風行,很有大局觀。
曾國藩不免又瞪了曾國荃一眼。
曾國藩細算了一下兵力部署,自己現在僅僅剩下七萬人左右。
南北防線各有兩萬,西邊長江方向防止太平軍從渡口登陸,也布置了一萬守軍。
他的大營最後的底牌僅有兩萬人了。
想到若是突圍不成,大軍就有被全部消滅的危險。
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盡管心緒煩躁。
他仍舊冷臉說道︰“諸位,時局艱難,優勢不在我。在未能脫離包圍之前,諸位要奮勇殺敵,不可懈怠。本帥有言在先,若有臨敵後退者,殺無赦。”
說完,他便揮手讓眾將退下。
看著眾將陸續退出。
他又叫住蕭慶衍,鄭陽和兩位總兵。
二人被叫住,心中‘咯 ’一下,不知曾國藩又有何重大安排。
蕭慶衍看著其他人都退走後,他躬身問道︰“大帥留我二人,到底有何事,還請大帥明言?”
曾國藩看著屋內僅有曾國荃、趙烈文,還有遲遲不肯走的安德海。
他忽然笑著對安德海說道︰“安總管,還有一個逃生通道,你可願意出走嗎?”
安德海看著曾國藩賣起關子。
于是問道︰“大帥直說就是,為何吞吞吐吐?”
曾國藩撫弄胡須說道︰“我這麼問,是因為有些風險。我在田家鎮渡口東南面五百米處的蘆葦蕩中,還藏著四五艘小船。我可以讓他們二人中的一位派人護送安總管從水路逃生,我料定太平軍必然有所疏漏。所以說活命險中求,不知道安公公覺得這個方法怎麼樣?”
安德海看了一眼曾國藩。
在曾國藩深邃的眼眸中。
他一點也看不出曾國藩有什麼惡意。
他想了一陣,便說道︰“那好吧,既然有五艘船,可以分開來,讓其他四艘船先劃出去探探路,若是安全,我再走便是。”
看著安德海如此小心謹慎。
曾國藩眼底一抹殺意一閃而過。
曾國藩在兩位總兵身上掃了一眼。
最後目光落在了蕭慶衍的身上。
他望著蕭慶衍說道︰“入夜後,你派一名會水的將領載著船送安總管離開。記住,一要保密,二要荷槍實彈,做好保護,確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