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明雖然已經是參將,但是仍舊歸韋俊統制。
他躬身侍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一聲。
韋俊的面孔在油燈的搖曳下,更顯得猙獰。
他摸了一把左臉頰上的那道狹長的疤痕。
隨手將佩刀扔在了桌案上。
他冷冷地看著韋明。
說道︰“韋明,我問你,曾大帥剛封你做一個參將,你就忘乎所以了?”
“卑職不敢,卑職永遠都是韋帥的人。”韋明小心的回答道。
韋俊將磨刀石拿在手中。
開始慢慢的磨起刀來。
每搓一次,韋明的心就咯 一下。
韋俊半晌沒說話。
“噗通”一聲,韋明嚇得趕快跪倒在韋俊的腳下。
“我……我不敢背叛韋帥。只是……只是我在回來的半路上,被雪帥給攔住了。我不得不老實交代。”
韋俊用拇指擦了一把刀刃,一道血口子在手上浮現。
他將鮮血都裹在嘴里。
而後語重心長地說道︰“韋明,你別忘了,你是我的部下。就你的狗腦子,跟上面打交道,有十個都不夠砍的。你听到今天童容海被亂棍打死了嗎?你以為叛將那麼容易就得到重用嗎?別的湘軍將領只要軍功夠,就可以平步青雲。你我不行,我們要經歷刀山火海的考驗。”
韋明眼含熱淚。
說道︰“小的謹記韋帥的教誨。但事已至此,不知韋帥下一步如何決斷?”
“如何決斷?我有的選嗎?當狗就要當一條會護主,會咬人的好狗。”
韋俊嘆口氣,繼續說道︰“此去大冶湖會忠王。是不是翼王的計謀,想要我的腦袋,還很難說。最近這大半年來,李昭壽、程學啟、童容海相繼被翼王想方設法除掉。這一次會不會輪到我了?”
韋明眨了眨眼楮。
對韋俊安慰道︰“”韋帥吉人自有天相,況且石達開也不是神。您在湘軍大營中,他還能奈你何?”
韋俊看著眼前的韋明,知道他給自己遭了災禍。
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吉人個屁,我不死在石達開的手里,也早晚死在你的手里。石達開早已經是今非昔比,想不到短短一年時間,他就在四川立足。並且如此深謀遠慮,能夠借助洋人之力。造出鐵甲艦。可惜我處處受到排擠和猜忌,有志無處申啊。”
他起身繼續說道︰“依我看來,這很可能是石達開和李秀成演的一出戲。目的就是調虎離山,奪取半壁山。”
韋明雖然有小聰明。
但是他畢竟讀書少,見識短。
他對此也是一知半解。
听到韋俊的揣測,他心中極為不安。
“韋帥,那不如趁機將李秀成殺死。打斷曾大帥的誤判,如何?”
“我說你腦子是榆木腦子,你還不信,你以為這是我能決定的嗎?咱們就是人家養的狗,被人呼來喚去,就是死也得上。”
“那裝病呢?”
韋俊哭笑不得地說道︰“你把別人都當成傻子了?一到關鍵時刻你就病了?人家會留一條病狗嗎?咱們現在是身不由己。就是死了,也不過是條死狗,人家連眼淚都不會流一滴的。”
二人說了一陣話。
韋俊因為飲過酒,打起了哈欠。
韋明趕快借機告退而出。
韋俊面無表情的看著韋明消失在眼前。
而後自言自語道︰“若是有第三條路,韋俊你該如何抉擇?”
想了片刻,他嘆息一聲,連連搖頭,當即將油燈吹滅,和衣而睡。
兩日的功夫,半壁山又增加了五座炮台。
射程幾乎覆蓋了長江的江面。
可謂防守越來越嚴密。
這一日的黃昏,晚霞幻成彩鳳席卷半邊天。
而大冶湖上。
一葉小舟泛于湖面。
船上蒼老的艄公頭戴草帽,將船槳隨意丟在舟船的兩端。
而旁邊的一名青年將領端坐在船頭,眺望遠方。
他手中魚竿不斷抖動,魚漂沉了又起。
顯然心不在焉。
此人正是準備和韋俊接頭的忠王李秀成。
不大一會,一艘小船從對岸飛也似的的劃了過來。
船頭上韋俊威風凜凜站立著。
他腰插佩刀,面色冷峻。
他身後跟著兩員將領,其中一人是負責接頭的韋明。而另一人,卻是面容儒雅的韋卓。
韋俊抬眼望去,看到對面的李秀成僅僅一人獨坐船頭,毫無起身的意思。
韋俊吩咐艄公將船只靠了過去。
他讓人搭了船板,三人陸續跨了過去。
韋俊來到。
躬身拜道︰“忠王,我韋俊來了。”
李秀成手中的魚竿啪嗒一聲,掉在船頭。
李秀成背對著韋俊,他望著如血的殘陽說道︰“韋俊,想不到咱們竟然以這種局勢下見面,真是悲涼啊。”
說完,他長嘆了一口氣。
當即轉過身來。
李秀成攀住韋俊的手。
默默注視他的眼楮。
韋俊的眼楮頓時濕潤了,他將臉別過去。
有些悔恨地說道︰“當年都怪陳玉成攔我過長江。若不是他,即便天京陷落,我也會一如既往跟隨忠王你。”
李秀成也難免心中激動。
他攜著韋俊進入船艙。
艙內橫著一張小方桌上,上面擺了四碟熱氣騰騰的小菜,酒已溫好。
二人席地而坐,韋俊趕快給李秀成斟滿酒。
二人踫了一杯。
韋俊先開了口。
他問道︰“忠王,听說你從天京突圍後,就被石達開秘密送到了武昌。後來被打了二十大板,可有此事?”
“啪”的一聲,李秀成右掌拍在桌案上。
打得杯中酒都溢了出來。
他氣憤的說道︰“石達開大逆不道,竟敢枉稱天王。我和 王一起反對他,他就將我打了二十大板,將 王和幼天王也軟禁了起來。此人不足與謀,我早晚要脫離他的掌控。”
韋俊仰頭又灌了一杯酒。
他默默地听著,眼楮時不時看著李秀成。
李秀成見韋俊變得如此小心謹慎。
他大為關心地問道︰“韋俊,听說你被曾國藩封為總兵官,你在湘軍大營過的怎麼樣?”
韋俊臉上紅了又白。
他掩飾自己的慌張。
趕快說道︰“哦,還好,曾大帥賞罰分明,對待我和湘軍將領都能一視同仁。”
李秀成知道他沒有說實話。
于是故意帶著慍色說道︰“韋俊,你若是在湘軍混的不錯,大可將我綁了,送給曾國藩去請功。”
韋俊十分尷尬的笑了笑。
“忠王,開什麼玩笑。我韋俊豈是出賣老兄弟的人?不過我現在也是身不由己,希望忠王你多體諒。”
二人對視良久,都在互相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