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鑠直到深夜,才見到自家大兄。
帥帳中很亮。
十幾盞油燈掛在各處,驅散了帳內的黑暗。
“大兄!”
進帳的曹鑠,當看到曹昂一臉疲憊,那眼淚不爭氣的落下,盡管他很快抹去了,可這淚卻多了起來。
“多大的人了,還哭。”
曹昂看到此幕,忍不住笑了起來,“羞不羞?”
講這些時,曹昂朝曹鑠走來。
“大兄!”
不听這話還好,一听這話,曹鑠哭的更厲害了,一把就抱住了曹昂。
在曹鑠的心中,曹昂是亦父亦兄的存在。
曹昂輕輕拍著曹鑠的背,像小時候那樣安慰著他。
“好了。”
曹昂輕聲寬慰道。
被曹昂這樣一說,曹鑠努力控制著情緒。
看著曹鑠,曹昂的眼神中透著欣慰,也有感慨,跟先前比起來,自家弟弟要成熟穩重許多,不再是先前那個莽撞沖動的少年郎了。
這是曹昂想看到的。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眼下的他,可以領兵征戰各處,即便有朝一日歸許了,他依舊能在一些局勢下統兵對外。
但曹昂不能不為以後考慮。
一旦曹氏正式取代劉氏,問鼎這經過亂世,又再度一統的天下,而他被冊封為儲君,就不可能再隨意出征了。
真到那一步,軍中需要有代表他的人坐鎮。
毫無疑問,曹鑠便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自幼就跟著他,只要在軍事層面,曹鑠能有一定的天賦,便足以擔當此任。
在荊南的表現,曹鑠隱有大將之姿。
只要調教得當,曹鑠必成大才!!
“大兄,對孫伯符這一戰,您打算如何進行?”在曹昂思量之際,曹鑠平穩了情緒,表情正色道。
“听沖弟他們講,大兄有意將柴桑劃為主戰場,又定南昌等地為分戰場,如此安排這兵力是否充足?各部調配是否協調好了?”
“還有,對眼前這一戰,父親是否知曉?與孫伯符這一戰,不會影響到父親在北的戰事吧……”
听著曹鑠的問題,曹昂臉上的笑意漸濃,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他果然是沒有看錯人啊。
想要成為真正的大將,必須要有縱觀全局的眼光與思緒,更要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唯有這樣,才能在戰場上面對來勢洶洶的強敵,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與決策。
這可不是誰都具備的。
“來。”
想到這里,曹昂沒有直接回答曹鑠,而是拍了拍其肩膀,遂朝帥案快步走去,在這帥案上鋪著一張輿圖。
緊隨在後的曹鑠,入眼就看到輿圖上標注著的或虛,或實的各色箭頭,此外還有各類標示。
曹鑠的注意高度集中,那雙眼眸來回看著輿圖,微蹙的眉頭表明其在思考。
曹昂見到此幕,並沒有出言打斷。
既然曹鑠有這方面的天賦,那他肯定是要大力培養的,這次跟孫伯符一戰,就是絕佳的歷練機會。
等到擊敗了孫策,傾覆了富春孫氏在江東的割據統治,如果曹鑠表現足夠出彩,那曹昂不介意給曹鑠肩上更大的擔子。
江東治下山越進剿及收服,這是要持續很長時間的,直到徹底消除掉山越之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曹鑠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帥帳的平靜。
“大兄,您今下所做的種種,是在刺激孫伯符盡快趕赴彭澤一帶?”講這些時,曹鑠伸手指向一處。
“這樣一來,其想趁此機會,解決活躍在丹陽郡西部,豫章郡東部的山越各部,恐是無法完全擊潰收編的?”
“不錯。”
曹昂微微一笑道“截止到今下掌握的軍情,孫策從秣陵集結重兵出動,是既要江北沿線不能輕舉妄動,又要趁此機會,將活躍在該區域的山越各部徹底收編!”
“如果真要遂了他的願,則當孫伯符進抵豫章郡境內,不止有其調集的各部精銳,還有規模眾多的山越俘虜。”
“如此在這豫章郡境內,就形成了孫策、周瑜、孫輔三股勢力,到時不管是向西攻打柴桑,以牽制住我軍主力,亦或是向南攻打南昌,再或更南威脅交州或荊南之地,這對我軍而言都是比較被動的。”
曹鑠點點頭表示認同。
的確。
如果真讓孫策在行進豫章下完成整合,其所轄軍威必將大增,屆時對他們而言就顯得不利了。
“當然了,圍繞上述種種,我軍是也有破局之策。”
曹昂繼續說道“比如出動揚州水軍、徐州水軍,以此來襲擾孫策所據江東沿線,但依著我對孫伯符的了解,其這次集結重兵來襲,必然會派遣大將,屯駐兵馬,依托最有利的地勢,以此來阻擊我軍登陸作戰。”
“而在這態勢下,一旦江東沿邊有戰事出現,可以預料的,孫策勢必會集結重兵,悍然向柴桑等地發起猛攻,以此來轉移我軍的注意。”
“不管是哪種態勢下,以柴桑為首的區域,勢必會成為我軍與孫軍的爆發區域,既然是這種情況,那何不提前引爆這個點,讓孫策知道我就在柴桑,且正在積極調動各部精銳匯聚柴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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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孫策的角度,一旦他得知這一消息,你覺得他會怎樣做?”
“勢必會提前趕來的。”
曹鑠沒有任何猶豫,指著眼前輿圖便道“假設孫策對此無動于衷,則我軍便可依托柴桑地勢,派遣精銳與駐守南昌的魏延所部匯合,屆時對臨汝、廬陵等地展開猛攻。”
“如果趕在孫策,解決掉丹陽、豫章交匯區域的山越各部前,我軍能將臨汝、廬陵等地拿下,則孫策就算收編十萬山越青壯,但于戰略層面對我軍而言,其實是處于下風的,因為其選擇不如戰前所謀那般多了。”
“善!!!”
曹昂撫掌大笑起來。
顯然他對曹鑠的分析是很滿意的。
從態勢上來講,孫策這次孤注一擲,押上了所有身家,看起來選擇是很多的,是佔據一定主動的。
畢竟想要發起這場戰事的是他孫伯符,為此在很早之前,他肯定是做了很多準備與籌謀的。
但實際上佔據優勢的,是曹昂。
沒辦法。
在此之前,曹昂趁著幾個關鍵節點,把可能會被孫策當做跳板的地域,無一例外的全給拿下,繼而形成圍堵江東之實。
關鍵這個圍堵,是呈現逐步收緊態勢的。
這期間,孫策是想破局,也付出了行動,但無一例外皆被曹昂給擊碎了。
“我軍想要對孫策形成壓制,就必須要搶佔先機。”
曹昂收斂心神,繼續說道“彭澤一帶地勢復雜,這點我能看出,孫伯符他也能看出,既然是這樣,我就將此地讓給他,就看他接是不接。”
“接,則其先前所謀勢必出現偏差。”
“不接,則如你剛才所講那樣。”
“而依著我對孫伯符的了解,其勢必會接下我所謀種種,如此活躍在豫章、丹陽交匯的山越各部,有半數是能免于被孫策所領精銳進剿的。”
講到這里時,曹昂拿起一份名冊,遞到了曹鑠面前。
嗯?
曹鑠帶著疑惑,伸手接過這封名冊。
而在打開的瞬間,看到上面所寫,曹鑠的臉色變了。
“大兄!”
“先看。”
看著震驚的曹鑠,曹昂伸手示意,听到這話,曹鑠壓著心中驚意,逐字逐句的看著名冊上所書。
曹昂的目光,落在了皖南山區這片地域。
好巧不巧,豫章、丹陽兩郡交匯之地,恰好就處在這片區域下。
‘孫伯符啊孫伯符,我要你好好領教下游擊戰!!’
曹昂的心底燃起了戰意。
跟孫策的這一戰,到底要打多久,曹昂從最初就沒有定下,曹昂也不準備定下,他要看孫策能堅持多久。
既然是要打,那就把兵力主要集中在主戰場上,至于分戰場嘛,那就是持續不斷地去放血。
“大兄,活躍在豫章、丹陽交匯的山越各部,居然有這麼多跟我軍有關系?”不知過了多久,曹鑠這才開口道。
“很早之前,我就對江東有所謀了。”
曹昂卻一臉平靜道“攻略江東,難點從不在孫策身上,也不在其所凝聚的軍事割據力量。”
“真正的難點,一個是山越,一個是本土諸族。”
“梳理清楚江東的主次矛盾,剩下的就是對癥下藥了,對此,某調派了一批黃巾出身的將校及將士,許諾他們對應功績,好叫他們深入到江東,繼而攪動著江東變動。”
“好在,這做的還算是順利。”
“在過去,江東整體是呈現亂而不破的態勢的,哪怕孫策在吳郡等地興屯,在會稽郡等地進剿山越各部,但兩個根節卻始終沒變,一個是山越的動亂,一個是對諸族的壓制。”
“如果背離了這兩點,孫策在江東的威望勢必受損,而如此一來的話,則富春孫氏在江東的割據根基便會被動搖。”
曹鑠“……”
听到這些的曹鑠,一時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仗看起來是沒有打,可實際上從很早就已經開始打了,只是有太多的人,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這點。
“原本,我是想讓沙摩柯所領無當飛軍,趁著前線戰勢尚未定下前,秘密深入到皖南山區一帶的。”
曹昂深吸一口氣,伸手指向一處,“但現在我的想法變了,沙摩柯所領無當飛軍,還是要前去皖南山區的。”
“但我不打算將全部都派去,而只是派數千無當飛軍,而這數千精銳,我打算叫鑠弟你,還有仲權(夏侯霸表字),子森(夏侯充表字)分統,深入到皖南山區一帶,繼而跟吳霸他們取得聯系。”
曹鑠的眼神變了,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這好啊,深入到皖南山區,這等于是插進了敵軍後方,屆時憑借著獨特的地理優勢,對孫策大軍糧道展開襲擾。
“不過這件事,需等仲權他們來了,你們先行商榷再定。”看出曹鑠的變化,曹昂卻話鋒一轉道。
“畢竟深入到皖南山區是有很高風險的,稍有不慎啊,就可能落入敵軍圈套,繼而……”
講到這里時,曹昂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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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曹鑠他們要真的前去,曹昂肯定是會派遣熟悉地形的向導,以避免曹鑠他們不熟悉地形,從而誤入險地絕境的事發生。
但向導也僅能起到部分作用,這個風險始終是有的。
讓曹鑠他們去,好處是很多的。
別的不說,單單是曹氏、夏侯兩族子弟的身份,就足以叫很多人想法有變化,尤其是曹鑠的身份,那就更不一樣的。
但是曹昂不能只考慮好處,不考慮壞處。
真要是在這一戰中,曹鑠他們有任何意外發生,哪怕是到最後啊,將整個江東給奪佔了,這個成果也是大打折扣的。
“大兄,這還商榷什麼啊,仲權他們肯定同意啊!!”曹鑠立時就急著說道“您就直接……”
見曹鑠如此反應,曹昂一點都不奇怪。
因為這是一次難得證明自己的機會,如果深入到皖南山區,真能對孫策造成極大損失,順帶著牽制住孫策的部分兵力,待到前線主戰場的仗打完,己部大軍順勢開啟對江東的全面反攻,那他們的功勞絕對是抹殺不了的。
一旦朝此趨勢傾斜,則他們在軍中的地位,將徹底立穩了。
不會有人有任何的想法。
“這件事不急。”
等到曹鑠講完了,曹昂擺擺手道“想要領軍前去皖南山區,先想出一個行之有效的策略才行,趁著仲權他們還沒趕來柴桑,鑠弟可先想想,等到仲權他們來了,你們再踫面完善。”
“還是那句話,只有先打動了我,讓我覺得你們想的對策是可行的,那才能叫你們領軍深入。”
“喏!!”
生怕曹昂後悔的曹鑠,立時便抱拳喝道。
見曹鑠如此,曹昂忍不住大笑起來。
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如果曹鑠他們所想所謀,能夠讓曹昂看到不一樣的,那他就會下定決心,叫他們前去皖南山區。
當然真要是去了,曹昂還會給他們一些指導性建議,以此降低不必要的損失和風險,使得曹鑠他們能有脫胎換骨之變!!
“大兄,那父親……”
解決了此事,曹鑠想到了什麼,立時抬頭對曹昂詢問。
“此事鑠弟無需擔心。”
曹昂開口打斷,“針對這一戰,我已將前後發生的,還有對此戰的想法,全都如實寫了下來,派遣心腹加急送抵前線。”
“父親如何做出判斷,這不是我等要考慮的事,把眼前的仗打好,將來勢洶洶的孫策徹底擊潰,這才是關鍵所在!”
“嗯。”
曹鑠點了點頭應道。
雙線作戰這肯定是不利的,這個抉擇,曹昂可沒打算越過曹操去做決斷,而是要將主動權交給曹操,如何做出取舍,這就看曹操是怎樣考慮的了。
曹昂相信要不了多久,北方就會有消息傳回來,等到那個時候,他跟孫策的仗早就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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