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反殺安塔只是個開始，五區也不安全了。
艾麥拉突然喊住走在前面的院長。
“院長，我想了想，還是想用手里的積蓄，加上這次全身檢查的機會，換一副義肢。”
院長腳步一頓。
她早就知道艾麥拉對機械義肢的執念，只是沒想到她會選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回頭對上那張認真的臉龐，面上那點訝異便淡了下去︰“義肢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可靠。”
“你覺得它安全，可如果有高科技駭客入侵數據庫，破解了增強肌肉信號的微型電腦，就能遠程操縱你的義肢，做任何它們想做的事。”
艾麥拉皺著眉，語氣里帶了點不服氣︰“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技術這麼成熟，要是真這麼可怕，為什麼生產商還在不斷更新迭代？”
院長眯了眯眼，掀起袖口，露出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我曾經也是城外軍的一員。
在一次尋找新的遷徙地時受了傷，後來有次任務沒有去，偏偏就是那一次，出事了。”
在當時，醫療設備被入侵並不少見，大多是黑客用來和義肢廠商談判的籌碼。
可她所在的那支精銳部隊執行任務時，領隊的義眼被入侵，行動軌跡全被篡改。
整支隊伍都陷入了封閉循環指令。
“你能想象麼？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在暴雨里繞著圈，停不下來，也意識不到自己在重復。”
城外污染嚴重，那時正趕上雨季，城里的信號傳不出去，指揮部只能用無人機遠遠地俯拍。
無人機傳回來的畫面，她到現在也忘不了。
數千人踩著同一個軌跡，繞成一個緩慢收縮的死亡螺旋，像極了著名的“木星之眼”。
“那場酸雨持續了整整半個月，它們就困在原地徒步了半個月，最後盡數死亡。”
院長抬眼看向她，目光沉沉︰“這就是中心城的‘機械之殤’，也是這座城走向衰敗的拐點。”
原本有先鋒軍找到了合適的新駐地，本該在那次探索後集體搬遷，也因為這場災難擱置。
親眼目睹了那場死亡漩渦，院長再也沒考慮過使用合金重塑斷指，沒多久就申請調回城內。
艾麥拉第一次听說這種事，不由沉默了。
但想到避不開的全身檢查，她咬了咬牙，語氣哽咽了︰“可我的手接不回來了……如果錯過這次機會，或許以後都攢不夠更換義肢的錢了。”
她低下頭，肩膀不住地顫抖。
院長看著她泛紅的眼楮，眉頭緊鎖，好一會兒才重重嘆了口氣︰“我依舊不贊成。”
“但你已經成年了。”院長的聲音透著疲憊，“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可以幫你提交申請。”
“謝謝院長。”艾麥拉真心道謝。
她還是很難將白天這個語重心長的院長，和夜晚陰影里的紫紅觸手聯系到一起。
回到育兒院，終端突然震動了一下。
終端相當于未來世界的通訊器，屏幕亮起，艾麥拉看到了現實世界發來的溝通訊息。
只掃了第一行，艾麥拉就微微一怔。
這語氣簡潔明了，不像以往的官樣文章。
她們第一個副本是運動會。
那時的通訊頻道由多國聯合維護，消息清晰及時，所有天選者靠著團結才闖了過去。
可從第二次、第三次副本開始，當局發來的消息要麼滯後、要麼含糊，毫無時效性。
艾麥拉當然知道，當局不待見她們，覺得替換成本國那些虔誠的信徒能發揮更好。
她不知道的是，當局對國內男性也展開了著裝和自由限制︰要求留一拳長的胡須，限制外表和行為，攜帶祈禱毯，去寺里祈禱。
當時支持當局做法的本國男人，如今也後悔起了沒有早點站出來維護妻女的自由。
這是第一次面向所有天選者的五星副本，當局不得不做出妥協，交出了部分通訊權。
她現在收到的消息，就有其他國家的參與。
消息第一行︰【中心城的污染源是螞蟻，這里可能會出現螞蟻會遇到任何危險。】
第二行的內容更加觸目驚心︰【院長已經被感染了，污染源是一種線蟲草屬真菌。】
這格式，怎麼和規則那麼像？
這規則卻是靠直播間外的人們收集來的。
艾麥拉心里不由一暖，她沒讀多少書，“線蟲草類真菌”這幾個字對她來說太陌生了。
而消息里詳細描述著這種真菌的寄生模式︰
它會鑽進螞蟻體內，讓菌絲扎根在肌肉里，一邊吸收養分，一邊切斷肌肉與大腦的聯系。
被感染的螞蟻行為會逐漸變得詭異，被菌絲操縱著爬到高處死死咬住枝干，固定在那里。
最後，紫紅的菌絲會從螞蟻後頸破殼而出，撐開像紅漿果一樣的孢子囊，將孢子散播出去，繼續尋找新的寄生螞蟻。
越是濕度和溫度適宜的地方，越容易感染。
院長的情況像極了被真菌寄生的樣子。
這種真菌不會侵入大腦，螞蟻的意識始終清醒，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亡。
從那晚菌絲的生長速度來判斷，院長的感染已經趨近尾聲，孢子隨時可能成熟擴散。
如果繼續呆在西郊，她遲早會被感染上。
正常來說，現實里的這種真菌，對人類構不成任何威脅，但詭異副本里的就不一定了。
如果讓這種寄生模式降臨現實世界……
艾麥拉的後背沁出一層冷汗。
原來現在的院長已經“死”了大半，自己一直待在一個即將爆發的“孢子源”旁邊。
她甚至不知道白天那番語重心長的話，到底是院長說的，還是菌絲操縱她說出來的。
不行，她必須趕在孢子成熟前拿到審批。
艾麥拉轉身往院長辦公室走。
剛拐過走廊拐角，迎面踫上了素拉。
她想著義肢的事，完成任務後還沒和素拉接頭，見對方盯著自己，索性先開口。
“我這算是通過考驗了吧？”
艾麥拉露出自己空蕩蕩的一節袖子。
素拉挑了挑眉，雙手環抱胸前，“你倒是讓我意外，你通過了。說說吧，她怎麼死的？”
沉吟片刻，艾麥拉說出她將安塔引到了院長辦公室，而院長很可能已經感染了致命真菌。
素拉眉頭微蹙︰“看來得盡快撤離這里了。”
她下巴微揚，命令道︰“你跟我一起走。”
“我能問問，我們的目的是什麼嗎？”艾麥拉適時地問出了壓抑許久的疑惑。
素拉一愣，隨即輕笑一聲，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當然是為了孵化艙。”
她往走廊深處瞥了一眼，“其實那些雄艙根本孵不出東西，到了指定時間就會……爛掉。”
上層只會畏懼說出真話的人，酒吧里被指控“思想罪”的那行人說的沒錯，確實是源頭出問題了。
艾麥拉想起終端上關于螞蟻的介紹。
多數情況下，當出現雄蟻時，意味著這個群落將要爆產或滅亡，而現在顯然是後者。
螞蟻依靠信息素交流，工蟻本該知道蟻後在巢穴里的狀態，清楚她的生育能力和產卵情況。
但荷魯斯切斷了平民向上的信息通路。
蟻後那邊出了問題，一旦曝光出去，必然會引起大規模的恐慌，掀翻現有的秩序。
反黨也想抓住這個把柄，搶到一顆沒被銷毀的雄蟻孵化艙，對外證實蟻後快不行了。
“我們要做的，”素拉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就是先下手為強。讓所有人相信，是那群劣等蟲子損毀了孵化艙，再抓幾個人認罪，公開處刑。”
艾麥拉的心往下沉了沉。這哪里是簡單的任務，這分明是一場全員棋子的政治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