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師，愛羅，你們在這里嗎？”咚咚幾下敲門聲後，門外傳來了柔和而關切的聲音。
這個聲音……孔秀微怔。
竟然是六年b班的上一位班主任。
當初被安排去交接工作時，孔秀與這位老師有過短暫的接觸，記得對方好像是姓洪。
孔秀瞬間警覺起來。
這麼晚了，她怎麼還在學校里？
她覺得很不對勁，沒有回應門外的詢問，用手捂住愛羅的嘴巴，怕她不小心發出聲音。
“奇怪。”門外的“洪老師”自言自語般說道，“剛才明明看到你們往這里跑了啊？”
“咚咚咚咚。”
它似乎篤定了教材室里有人。
沒有放棄，繼續不緊不慢地敲著門。
那只手在門把手上用力地擰了幾下。
教材室平時上鎖，鑰匙由年級主任保管。
孔秀上次拿了鑰匙後，還沒來得及還回去。
門鎖紋絲不動，“洪老師”的語氣從一開始的溫柔如水，逐漸泄出了威脅的意味。
“孔老師，在你的任期出了這種事，你應該很清楚學管會會怎麼做吧？家長們不會放過你的。”
“你難道忘記了上次家長和學校是怎麼對待你的嗎？難道你還想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嗎？”
“你辛苦讀書高考，才獲得這份光鮮亮麗的編制工作，你知道這個社會有多苛刻……你要讓你的學生從此活在別人異樣和嫌棄的目光里嗎？”
“你已經錯過一次，還要再錯第二次嗎？”
門外的聲音不斷傳入她的耳朵。
孔秀被對方帶回了那段最難過的日子里。
每天上課下班都能收到無數條辱罵信息，罵她是“不稱職的老師”“照顧不好學生就去死”。
她想用手堵住耳朵。
手掌正抵在愛羅的臉頰邊。
只能被迫听著門外的聲音，如同惡魔的囈語。
假的。
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那些人最擅長深度偽造。
孔秀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著。
洪老師懷孕了，她不會穿高跟鞋才對。
門外的人肯定不是真正的洪老師，只是一個試圖哄騙她們放棄抵抗、走出房間的陷阱！
門外的人沒听到回應，似乎是失去了耐心。
噠噠噠的腳步聲重新在走廊里響起。
高跟鞋的聲音在旁邊的另一道門前停下。
緊接著，孔秀又听到了略微模糊幾分的詢問聲︰“孔老師，愛羅，你們在這里嗎？”
孔秀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了胸腔。
“洪老師”根本不確定她們是不是在教材室，只是在房間外用同樣的方式挨個試探！
高跟鞋走遠，孔秀才放下酸脹的手臂。她發現自己的手心早就被汗水浸濕了，黏糊糊的。
孔秀低頭看了一眼愛羅，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一雙葡萄似的眼楮安靜地望著門口。
“沒事的。”孔秀輕聲安慰道。
“……”
孔秀沒在意愛羅的沉默，心里擔憂地想著︰“這些人已經闖進來了，小安那邊沒事吧？”
沒有手機，看不到時間。
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孔秀神經緊繃，本該毫無睡意，然而在極致的安靜環境下，眼皮不受控地開始打架。
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校園廣播里突然傳來了一陣悠揚的古典音樂。
孔秀的精神一振，困意瞬間消散。
音樂結束，廣播里響起了校長威嚴的聲音。
“下面進行本月全校通報！”
“六年b班劉愛羅同學，近期在社交網站上公然上傳裸露和私密視頻，給學校帶來了嚴重的社會輿論影響，特此全校通報批評！”
“經核實，該學生為單親家庭，因長期缺乏足夠的陪伴，導致其認知出現偏差，同時也暴露出了家教不嚴的作風問題。考慮到瑞安小學的聲譽，學校將對該生進行開除學籍處理……”
孔秀反應過來後就馬上堵住愛羅的耳朵。
然而，公共廣播的穿透力太強，校長的聲音透過指縫里，無孔不入地鑽進耳朵里。
愛羅的身體止不住地發抖，眼楮瞪得大大的，冰冷的液體濡濕了她的掌心。
“別怕，這不是真的……”
孔秀抱住愛羅，不斷地安撫她。
這對一個孩子來說也太殘忍了。
那些曾經答應作證的受害者們，或許都獨自經歷過這樣漫長而可怕的一個夜晚？
全校通報結束。
孔秀不敢再偷偷打瞌睡了。
每當困意如潮水襲來，就狠狠地擰一把大腿，疼得呲牙咧嘴，睡意頓時消散。
愛羅同樣也沒有睡著，直勾勾地盯著一個方向，眼楮半天都沒有眨動一下。
幾點了。
幾點了。
幾點了……？
思維好像變得遲鈍，若不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聲，孔秀都懷疑時間靜止不動了。
砰砰砰砰砰——
猛烈的拍門聲打破了讓人窒息的寂靜。
“愛羅，給我滾出來！”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怒吼聲，“為什麼網上會有你的那些照片？！”
“你一天到底在學什麼？小小年紀不學好，你到底對不對得起我！”男人的聲音愈發激動，連砸帶踹地，門內也揚起了一陣灰塵味。
說著說著，憤怒中夾雜著一絲痛心疾首︰“我就不該讓你媽把你帶走，你太讓我失望了！”
旁邊還有女人的哭聲，是愛羅的媽媽。
“哭什麼哭，就知道哭！離婚的時候說得那麼堅決，你就是這麼帶孩子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見門依然緊閉，男人將憤怒發泄在了女人身上，“砰”的一聲，拳頭揮舞著重重落下。
女人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哭泣。
哭聲起初還很微弱，隨著男人的施暴越來越收不住，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愛羅臉色越發蒼白，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突然用力掙脫開孔秀，從地上猛地站起來。
孔秀心中一驚，連忙伸手去拽住愛羅。
“這是假的，愛羅！”她沒有和愛羅媽媽說過她們在學校里，怎麼可能會找到這里來？
門外絕對不可能是愛羅的家人。
愛羅听不進她的話，媽媽就是她的軟肋。
她甩開孔秀的手，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走。
她的力氣也變得極大，孔秀拉不住她，反而攥住她的書包帶子，把她的書包給扯了下來。
“噗通——”
愛羅走得太快太著急，被地上堆砌的教材和課本絆倒，書倒下來砸在她的身上。
“……”
孔秀終于意識到哪兒不對勁了。
愛羅……好像還沒有完全醒過來。
渾身發汗，驚悸發抖，都是做夢的表現。
她知道有一部分人是睜著眼楮睡覺的，也有平時不這樣，但由于精神壓力過大，對周圍環境缺乏安全感，忽然在某一天出現這種情況。
嚴厲的老師、全校通報處罰，爸爸媽媽……
這些都是她心底深處最懼怕的畫面。
它們共同構成了愛羅的夢魘。
愛羅以往見到的都是踩著高跟鞋的班主任，對噠噠噠的聲音印象太過深刻。
所以夢里的班主任同樣穿著高跟鞋出場。
這是噩夢，不是現實！
她現在也在愛羅的夢境里。
必須讓愛羅盡快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