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厘二話不說，伸手將標語摘了下來，放在收銀台上，面不改色地說道︰“你們這是虛假宣傳，這里明明只賣一樣東西，我都不要！”
超市里沒有規則提示，讓她們的行動有些束手束腳。但無論是副本，還是副本里的這些特殊場景，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污染源而存在。
只要她們能洞悉「共生之城」的污染源，發現這個場景存在的意義，就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進入副本，最忌諱的便是陷入「它」的節奏。
起初，時厘猜測副本的執念是“異類”。
在這里，被視為異類的不止是城市中的癌細胞和感染者，也是現實世界里同樣被人們以異樣的眼光對待的部分群體。
疾病引發的外貌變化會使人被當作異類。
思想觀念上的分歧會讓人被視為異類。
發色膚色的不同也會成為被攻擊的理由，所有不為社會主流接納認可的人和事物，皆是異類。
在順從的社會，反叛就是異類。
在欺騙的時代，誠實也是異類……
但時厘很快又想到，「共生之城」遠遠不止她們所在的這一座，還有成千上萬甚至更多。
時厘再次將目光投向那滿滿當當、佔據著整個超市貨架的標語，身旁的甘晝月似乎也心有所悟，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關鍵之處。
琳瑯滿目的貨架，都在強調同一件事。
——選擇。
共生之城的污染源，是……沒得選。
生活在共生之城的市民，無論是備受尊敬的警員，還是其他形形色色的職業。
其實都是價目表上的一個個固定選項。
它們只能共同協作，才能完成這座龐大機體的運轉。一旦高考失敗，失去了工作，變成無法對社會有用之人，就會被殘酷淘汰。
機體存活，它們才能存活……它們一生都在無休止的戰斗抵抗，逃不過宿命的循環。
對癌細胞來說，它們的異變，也有機體和現實世界里的化學致癌物質接觸的原因。
瀕臨死亡邊緣的它們，偶然得知真相。
原來錯的不是它們，是因為機體的不珍惜。
所謂“共生”，只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在本該進入醫院等待死亡時，癌細胞們忽然涌起了強烈的不甘心，它們選擇逃離出去，躲藏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淪為了危害治安的異類。
它們逃避死亡，選擇為自己活一次，卻也成為了眾人眼里的異類，哪怕躲藏到了最後，仍不得不伴隨這具機體一起走向生命的終點。
它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終其一生，沒得選。
對于飽受病痛折磨的人們，她們又何嘗願意生病，她們也不想成為家人的負累，但沒得選。
在鴿子籠般狹小局促的辦公室里，聞著揮散不去的刺鼻煙味，呼吸著渾濁的空氣。
下班回到家中，廚房里的油煙味，也只是普通人幾十年里一成不變的生活。
散裝衛生巾的連接下，其他女生科普三無衛生巾容易致病，底下的回復是“我有難處。”
生活不是無菌環境。
這也不是她們的選擇。
有的選，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日復日，年復年，大家都被困在一方世界。
健康的身體，有愛的童年，美滿的家庭。
從來……沒得選。
這個超市，一來就利用不同的價目標簽和貨架上擺放的病毒，給她們制造了沉錨效應。
就像街邊的煎餅攤老板，會先詢問顧客是加一個雞蛋還是兩個雞蛋一樣。听到這話的絕大多數人哪怕不加兩個蛋，也會象征性地加上一個雞蛋，而忘記了自己一開始沒打算加雞蛋。
同樣的道理，放在這里也是一樣。
超市里的病毒種類繁多，仿佛沉入海底的鐵錨，先入為主把她們的思維錨定在一個地方。
這些掉進陷阱的顧客，會在眾多選項中挑選相對輕微的病毒，卻沒想過不購買。
看似提供了很多選擇，實則別無選擇。
她們現在已經知道，這個副本的污染源是為了創造出一個即使機體已經死亡，病毒和癌細胞也能繼續存活下去的副本世界，擺脫機體死亡帶來的影響，實現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時厘只需要點破病毒超市從頭到尾只有一種選擇，懸掛的宣傳標語也是徹頭徹尾的騙局。
貨架上的商品如何偽裝、花樣百出，本質上也都是病毒，無論大病，還是小病，都是生病。
“選擇”只是它制造的虛幻泡影。
真正的選擇權從未被賦予給顧客。
這是一道不該存在的偽命題。
一旦「它」承認病毒超市里只存在一種選擇，支撐整個副本形成的污染源動搖，共生之城將不攻自破，這里也會不復存在。
不然就只能承認，這里還有其他選擇。
購物or不購物，放她們離開。
幾人和收銀台陷入了無聲地僵持。
終于，橫亙在面前的橫桿慢慢抬了起來。
時厘一行人走出了超市大門，就在此時，周圍的場景剎那間再次陷入了黑暗。
這又怎麼了？
春奈的心髒七上八下的。
隊友們的呼吸聲在寂靜里分外清晰。
大家都在等著超市的後招。
十幾秒後，眾人的眼前重現光明，她們已經出現在了室外，身後也沒有了商場建築。
這就天亮了？里面的時間流速這麼快？
春奈仔細觀察，很快反應過來，她們還沒有真正離開商場，只是被拉入了一個記憶片段里。
“叮鈴鈴鈴鈴——”
下課鈴從遠處的學校里傳來。
鈴聲還未消散，異象就陡然出現。
前方的路面毫無征兆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整座學校轟然塌陷，塵土飛揚，碎石四濺。
這一幕將周圍的車輛嚇得魂飛魄散，人們慌忙躲避著不斷逼近的裂隙，場面無比混亂。
很快，救護車和警車到了事發現場。
白大褂醫生們搶救的不是受傷的市民，而是這座城市路面上遍體鱗傷的創口，他們竭盡全力去修補受損的組織結構，可惜收效甚微。
警察剛靠近學校附近，腳下剛剛安靜下來的土地也猛然間塌陷，瞬間吞噬了數人。
市民們怔怔地抬頭望向頭頂的天空。
那里，原本是寧靜祥和的灰藍色調，此刻也憑空撕裂開來，露出了觸目驚心的猩紅血光。
天……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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