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聲後,時厘打開了前照燈、示廓燈、霧燈、雙閃,啟動了雨刮器。
她對之前的每次練習都全力以赴,不曾懈怠和敷衍,對場地的路段情況已經了然于心。
此時,大雨傾盆而下,如注的雨水砸向地面,濺起一片茫茫的血霧,視野越來越模糊,道路上的黃色標線也被血水浸染,難以看清。
時厘只能依靠練習的手感和記憶操控車輛。
課前準備充足,她完全不帶緊張的。
教練說的要點是什麼來著?
死腦,快動啊!
嗯,低速擋慢行,每次經過路口,都要記得打方向燈,過完路口後要及時關閉。
雨霧天氣,容易出事。
不能被雨天的環境影響。
時厘從小就是考試之前越是擔心什麼,越是會在那一天不期而至。她早就習慣了。
考試考的不僅僅是技術,更是心態。
這段地面在雨水的不斷沖刷下,已經變得濕滑不堪,駛入這段路時,車輪開始不受控制地打滑,車身晃動起來,發出令人心悸的刺耳聲。
時厘的雙手把方向盤抓得更緊,控制行駛速度,不能急停急剎,避免手忙腳亂。
考試系統時刻監測著她。
出現任何錯誤操作,就會立即提醒並扣分。
時厘眼觀六路、耳听八方,沒有听到扣分的提示音傳來,她稍稍地松了一口氣。
那些詭異的速度不快,卻異常詭異。
它們時而忽然靠近汽車,仿佛下一秒就會打破車窗而入,時而又像是被按下暫停鍵,靜止在原地不動了,被遠遠地甩在了雨幕里。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詭異們靠近時,伴隨著雨點落在車窗上的動靜,無數只血紅的手掌印也紛紛落下。
時厘的耳邊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
雨聲,車胎與地面的摩擦聲、冷冰冰的操作提示音,隱約間還听到了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一切都顯得混亂又熱鬧。
冰冷的水汽如同一條條細小的蛇,順著車窗的縫隙悄無聲息地鑽進車內。
原本還算干燥的車廂里,也愈發潮濕陰冷起來,一陣寒意從脊梁骨升起。
時厘一時也分不清。
這究竟是真實,還是雨天帶來的幻覺。
那些鬼影的嘴唇不停地張張合合。
她不敢片刻的分神去聆听。
它們拼命地想要將身體緊貼著車窗,黑色的粉末從身上脫落,留下粘附在玻璃上的人形印記。
但很快,又被雨刮器沖洗了下去。
鬼影們四肢並用,緊緊地抓住支楞出來的車燈,不擇手段地想爬上汽車的車頂,車燈上系著的紅絲帶仿佛活了過來,將它們抽打驅趕下去。
停車入庫順利通過。
直線加速……
車內響起一陣“滴滴滴滴”的急促警報聲。
緊急事件模擬。
時厘踩下剎車。
車內沒有響起評定的聲音。
激烈的爭執聲從廣播里傳了出來。
“就不該讓你帶孩子出門,你敢說這事難道和你沒關系嗎?那可是你的學員!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教的?”
女人尖銳的哭聲劃破了車內沉悶的空氣。
“關我什麼事?那家伙早就拿證畢業了,難不成我還要一輩子管著他怎麼開車嗎?”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家里那些煙和酒是怎麼來的,你賺這種黑心錢,你害了你女兒!”
“我……”
砰然的巨響傳來,女人摔門而去。
留下男人迷茫的聲音依舊回蕩在廣播里。
“我真的做錯了嗎?
我真的做錯了嗎?”
時厘沒有吭聲。
對方不是在問她。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男人不會覺得自己有任何問題。
直到現在,金教練還在暗示新來的學員送禮,卻又仇視鄙夷這些投機取巧的學員。
“大家都是這麼做的,這就是行業規則……我能怎麼辦,我一個人能改變什麼?”
“要是只有我對學員嚴格要求,沒有人會選我當教練,我拿不到提成,我會失去工作。”
“異類不會有好結果,為什麼都不理解我……”
金教練的聲音很糾結痛苦。
【駕校規則】第七條。
【在駕校內,務必穿著合適的衣物。
請記住,你和這里的其他人沒有不同。】
漸漸地,金教練的聲音重新沉了下來。
“我沒錯,錯的不是我,是在這個世界。”
“沒錯,是這個世界的錯,不是我……”
從始至終,時厘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這條道路是不斷去適應各種規則的漫長旅程,每一次沿途風景的錯亂和波折,都是基于自身的變化。
這個副本出現了太多疑似污染源的,但真正的污染源,源于人們內心深處對未知的恐懼。
行駛在這條路上,會遇見紅綠燈、堵車、刮蹭,事態也不會完全按照預先設定的計劃發展。
不少人會無能狂怒,會暴躁不安,會從眼前這條小小的公路聯想到自己的現生,將每次成功的超車,視作重新奪回對自己人生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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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多孩子尚未出發。
他們還坐在父母駕駛的車上,途經父母規劃出來的道路,接受著大人的言傳身教。
只有在十八歲的成人禮後,
才會正式踏上獨屬自己的道。
這條路,往往是以父母的途經點作為起點。
時厘繼續行駛。
她從後視鏡里看到詭異的嘴唇囁嚅不休。
「你知道新極樂樂園在哪里嗎?」
「我走不出去了……你能帶我一程嗎?」
「好冷啊,好冷啊……」
廣播里各種各樣的爭執聲,沒有停歇的時候。
“都怪你!當初非要裝老好人去載同事下班。其他人都不答應,就你樂呵呵地一口應承下來。
這下好了,出事了。
他們家索賠一百多萬,我們怎麼賠得起?這日子還怎麼過?好好的一個家被你搞散了!”
男人一言不發,女人抱著孩子無助地抽泣。
柴米油鹽,一地雞毛。
時厘需要時刻謹記考試規則。
她不能給雨霧天出現的這些鬼影停車。
她這是場內考試。
它們就算是搭上自己的順風車,這條路是注定走不出去的,反而還可能害了她自己。
時厘有一種預感,這輛車也承載不起多一個人的重量,她無法去負擔其他人的人生。
“老板,你這個面里居然有蟲子!”
廣播里,一道驚慌的女聲響起。
“我們每天都打掃後廚,怎麼可能有蟲子,你這小姑娘是想吃霸王餐吧?”老板高聲反駁。
此話一出,矛盾頓時升級。
雙方直接演變成了更加激烈的爭吵。
原本清晰的操作指示音被淹沒其中。時厘一邊操縱著車輛不壓線,一邊努力听清指示。
太陽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好吵啊……怎麼還沒到終點?
“撲哧”一聲悶響,給吵鬧的環境按下了靜音鍵,隨之響起的是幾聲驚慌淒厲的尖叫聲。
“啊!殺人了,老板殺人了!”
廣播里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中,誰也沒想到這麼雞毛蒜皮大的小事,竟然會發展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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