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的額頭上忽然冒出一層冷汗,後背更是像扎了麥芒一般難受。
楊癲瘋固然很癲。
但是,楊癲瘋絕對不蠢。
太子殿下更是一顆黑到五彩斑斕的黑芝麻湯圓。
如果說得再貼切一些,那就是一個全方位加強版的上位。
楊癲瘋忽然拋出來“矛盾論”,太子殿下也莫名其妙說出那個什麼“調查報告”……
李善長心中一顫,連忙向著朱標拱手拜道“殿下,臣知錯了。”
朱標伸手扶住李善長,笑眯眯地說道“李相這是說的哪里話。”
“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夫的性子。”
“沒事兒他還想著折騰人。”
“如今那些士紳老爺被他抓住了痛處,他又豈肯輕易放過?”
朱標好言勸慰幾句,李善長又向著楊少峰拱手拜道“老夫……多謝駙馬爺。”
楊少峰笑眯眯地扶住李善長,連說兩聲不敢,隨後卻又悄然向著朱標使了個眼色。
敲打韓國公行動,取得圓滿成功!
朱標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韓國公的忠心不用懷疑。
但是韓國公必須敲打一番。
確切的說,自從看到了一份名為《謹奏為請許民間開辦冶鐵工坊》,以及另一份名為《謹奏為請許民間工坊自定工錢與工時》的奏本之後,朱標就決定要好好敲打敲打李善長,以及他帶來遼東的那些官老爺們。
民間可以開辦紡織工坊,可以開設紙坊,可以開設書坊,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工坊也可以開設。
但是涉及到冶鐵,或者說涉及到鐵礦、煤礦的相關工坊,卻是絕對不能允許民間自行開辦。
至于說準許民間工坊自定工錢與工時,那就更是萬萬不可能準許。
無論出于什麼理由。
按照士紳們一貫以來的尿性,一旦準許他們自行開辦冶鐵工坊,他們就會想著往礦山開采方面伸手。
一旦準許他們自定工錢與工時,他們就敢把工錢壓低到十文錢一天,順帶著再把工時定到五個時辰。
還是那句話,天天熙熙,只為利來,天下攘攘,只為利往。
士紳們開辦工坊是為了謀利。
單純的冶煉鋼鐵會受制于朝廷,嚴格執行六十文一天的最低工錢標準,更是會讓士紳們損失大量的錢財。
而李善長所帶來的官老爺們,為了能盡快開發遼東,已經陷入了一種狂熱到不擇手段的程度。
在許多官老爺們看來,士紳頂多就是朝廷養起來的肥羊,只要大明的軍隊不亂,朝廷不亂,士紳們就算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什麼浪花。
再說了,他楊癲瘋在寧陽縣玩了命的折騰,在登州府同樣也是玩了命的折騰,結果就是寧陽縣富裕得不像話,登州府同樣也是富得流油,那本官為什麼不能在遼東折騰折騰?
反正最後還有胡惟庸背鍋,有李相和他楊癲瘋能兜底,又有鄂國公和曹國公所率領的軍隊鎮壓,就算最後玩砸了,也不至于鬧到無法收場的。
李善長同樣被迷住了眼楮。
可能是被寧陽縣和登州府的繁華給迷住了眼。
也可能是被封狼居胥的誘惑給迷住了心。
還有可能是遼東的一場雪災,讓李善長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對遼東的開發。
但是,無論什麼原因,都不應該是李善長放任官老爺們提交那兩份奏本的理由。
你,李善長,是大明的當朝首輔,韓國公,也是淮西勛貴的首要人物。
你竟然因為各種亂七八糟的原因,而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一想到這兒,朱標又忍不住瞥了李善長一眼 。
萬萬沒想到啊,還沒等孤和姐夫商量好怎麼敲打你韓國公,你就自己遞了把刀子過來。
“江南士紳的命也是命?”
嘖嘖。
明知道姐夫看那些士紳們不順眼,你韓國公竟然還能說出這麼一句話。
你這是生怕江南士紳們死得不夠干淨?
現在好了,江南士紳該倒霉的還是會倒霉,你韓國公也要好好去研究矛盾論了。
嗯,回頭得讓人把《矛盾論》整理成書,然後再明發天下,讓各個州縣的縣學增加《矛盾論》的課程。
就像姐夫說得那樣兒,一個不懂得百姓因何造反的讀書人,不可能是好的官員。
對了,順道還得讓人好好教一教老二、老三、老四和小老五。
他們幾個以後早晚都要就藩。
不懂《矛盾論》,不懂《士紳論》,不看還沒有修撰成書的《調查報告》,他們也做不好藩王。
還有,京城那邊也得送兩份。
因為孤是個大孝子,親自讓人修撰成書的《矛盾論》和《調查報告》,又怎麼可能不讓自家老爹好好研讀?
朱標的思路越想越偏,甚至開始跑偏到哄堂大孝的角度。
李善長則是微微皺眉,琢磨著接下來的遼東開發大計。
把士紳當肥羊扶植起來的計劃明顯是行不通了。
這他娘的已經不是屁股歪不歪的問題,這是老夫的腦袋還能不能保得住的問題。
既然如此,那就必須得加強官府在礦山開采、鋼鐵冶煉等方面的力度。
然後,像礦山開采、鋼鐵冶煉等方面的工坊、礦井,應該由朝廷單獨開設對應管理的衙門,而不是直接交給地方衙門來管理。
再然後,這些礦井、工坊因為都是開設在各地的州縣,又少不了跟地方官府打交道,所以,還得讓地方衙門有所參與。
垂直橫行交叉管理?
不對。
礦井和工坊的事情可以慢慢再研究。
但是能寫出那兩份奏本的官老爺們該如何處理,卻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兒。
那他娘的可是正三品的侍郎!
他們能寫出這麼狗屁倒灶的奏本,偏偏還能忽悠得老夫也認同他們的奏本。
這他娘的,朝堂上究竟還有多少像他們一樣的官兒?
在這里面,淮西勛貴們又扮演了什麼樣兒的角色?
李善長的思路也逐漸開始跑偏。
瞧著朱標和李善長兩人都眉頭緊皺的模樣,胡惟庸忍不住有些肝顫,而楊少峰則是悄然撇嘴。
這才哪兒到哪兒?
從大送時期就被慣壞了的士大夫們,向來只有他們想不到的套路,而沒有他們不敢干的壞事。
恰在此時,一個錦衣衛校尉匆匆趕來,將一封密信遞到了夏煜手中,低聲道“江南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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